阿翠

风和日丽

        厂里新来了一位同事，是俞村人。俞村，记得我娘家隔壁有个姑娘叫阿翠也嫁到了俞村。她是我儿时的好伙伴，在我眼前又出现了阿翠甜美的笑靥，她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柔娴静，心灵手巧的阿翠还会绣得一手的好花。
     老家是个小山村，共有几十户人家。这是一排木质结构的老房子依山而造，推开后门是一片茂盛的竹林，一年四季郁郁翠翠。门前是一条用石子铺成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是个大院子，院子两对面也是两排木质结构的老楼房。阿翠就住在我家隔壁，按辈分我得叫她姑姑，我习惯叫她阿翠姑。她比我大好几岁，在我开始懂事时她已经替父母挣钱了。
    那会儿，阿翠十八岁了。另村办起了绣花厂，外发加工。阿翠就带着她的一帮同龄人开始学起了绣花 。阿翠心灵手巧，每次都是她绣的花最快，最好。在大院子的阴凉处，几个姑娘架起绣花的架子，开始飞针走线忙碌起来。我没事就蹭在她们身边，聚精会神地盯着花布面，看那绣花针飞过之处，一朵朵娇花含苞欲滴，一只只凤凰争相斗艳，还有那冒泡的红鲤摇头摆尾，活灵活现。阿翠姑叫我帮她穿绣花线，每做完一段线，我就用小手捏着细小的针线，瞄起眼，大眼瞪小眼居然百发百中一穿就过。阿翠撩起额头的一缕秀发，妩媚的笑容中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牙齿，迅速从口袋摸出一块小糖果犒劳我，还不停地夸我乖巧懂事，吃得我嘴巴甜丝丝，心里乐乎乎的。
     也有到了空闲时，阿翠会带我到溪边割野草，用来帮她娘喂猪。我跟着她一起边玩边帮着一起割草。她会从溪边水草丛的刺蓬中摘下红红的毛栗果子，扳开圆圆的果子清洗干净里面带毛的的籽粒，挑最红最甜的让我吃。青青的岸边茂盛的水草随风摇摆，花蝶缠绵，蜻蜓戏逐，小鱼儿不停的跳出水面在夕阳下发出耀眼的银光。累了我们躺在软绵绵的青草丛上，看天上白云悠闲地飘荡，听山谷小鸟欢快地鸣唱。
      那年夏天，河里的水都快干了，大人们兴致勃勃地从河里捞了好多鲫鱼回家。 阿翠带上我，约上她的同伴们一起去河里摸螺丝。姑娘们一个个跳下水，把脸盘浮在水面，嬉笑着潜下水去。河里螺丝可真多，一掀起水里的石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大大小小的螺丝，乐得我不停的嚷嚷。阿翠才不以为然呢，一个猛扎子下去，过了一会儿手上捧了一只大河蚌，有一二斤重的样子，一下丢到我的脸盘里。乐得我手舞足蹈，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生怕它又溜回水里。河的旁边是个公园，公园前面有个戒备森严的部队，从铁门的栅栏往里瞧，里面有身着军装的官兵来回走动，没想到我的叫嚷引来了一个在公园散步的士兵，那位身着军装的英俊青年，站在河边看着我们热闹的样子忍俊不禁。他看着我手里的河蚌操起标准的普通话说“小朋友，能送个给我吗”。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拼命地把大河蚌往背后藏。阿翠见到笑了，她从自己的盘子里挑了最大的一个慷概地送给了他。那青年看到浑身湿淋淋的阿翠递给她一块白色的手巾，我看到阿翠姑圆圆的俏脸上飘起两朵羞涩的红晕，丝薄的衬衣紧贴着起伏有致的胴体是那样的完美。我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再看那青年，白皙英俊的脸倏地变得通红通红，目光中含有欲言又止的柔情，就像是牛郎织女在池边的一场邂逅相遇。姑娘们挤眉弄眼地跟阿翠开起了玩笑，阿翠慌忙地逃了回来。
       我不知道姻缘是什么 ，但希望阿翠姑会遇到一个风度翩翩又温文尔雅的白马王子，带给她一生的幸福。
     阿翠有两个哥哥，那年秋天阿翠的二哥结婚了 。但大哥怎么也说不上亲，太矮，一个男人仅一米五几很少有姑娘看得上，托人说了好多媒还是没成。终于有一户人家的女儿肯嫁了，但条件是有的，得把阿翠许给他们儿子当媳妇，这叫换亲。阿翠不愿意，他父亲拖着两条沉重的粗腿（那腿是一种病引起的）劝她说：“家里穷没办法，你得为你大哥想想，也为你年迈的父母想想啊，再说那家男孩为人老实可靠，爹爹已帮你打听好了，不会亏待你的，要听话！”阿翠同意了父亲的请求。但我听到隔壁阿翠姑在自己房里哭的死去活来，她善良的母亲在一旁轻声的安慰........
      到了第二年春天， 一个春花漫烂的日子。我看到长得粗壮黝黑的新郎带着他的迎亲队伍来到阿翠的家门前，阿翠被夹在热闹的迎亲队伍中，在她的好姐妹们的拥簇下走出了家门。我跟在迎亲的队伍后面一直追一直追，直追到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太阳也偏西了。回来的路上我路过了那条河，想起了曾经和阿翠摸螺丝时的情景，看着清清的河水静静地流淌，我索性坐在河边，想起了阿翠，也想起人们讲过的牛郎织女的故事........
     
     到现在已有好多年没见到阿翠了，我迫不及待地向那位同事打听她现在生活境况。
     同事告诉我，阿翠很命苦，嫁到夫家后生了个儿子。但由于家境不好，夫妻俩忙着各自上班，也没好好照看小孩，孩子到了七八岁时一次意外溺水身亡了。在那孩子六岁时阿翠的一次意外怀孕被计生办的人员逼着做了引产手术，身体一直很差，后来阿翠就是怀不上孩子。夫妻俩无奈地东奔西走，苦苦求药。终于到了三十几岁时那一年，又生下一个儿子。这一次，阿翠辞去工作，在家专门看管小孩，夫妻俩省吃俭用，好不容易供儿子到大学毕业。那儿子聪明帅气，血气方刚。刚出校门不久，由于交友不慎，染上了毒品。一次在一家宾馆与人聚众吸毒为逃避警察的追捕居然从四楼的窗口跳向二楼的阳台，一失足摔到后脑，当场身亡。现在五十多岁的阿翠精神恍惚，茶饭不思。看着也会让人流泪。哎，真命苦！同事说着抹起了泪。
      于是，我心里一直想再见见阿翠。那天，朋友们聚会，同事邀我去她家。我心里想着阿翠，就叫她带我去看望阿翠。穿过一排排新造的青砖瓦房，在一条胡同的拐角处，有一栋半旧的二层楼,墙面粉刷已经斑驳掉落，同事上去敲那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并使劲叫呼她的名字。门慢慢地开了，探出一张憔悴苍白的脸，额头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像干燥的枯草，她就是阿翠。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上去叫了一声喉咙便像是黏了什么东西，再也出不了声。阿翠伸出皱巴巴的手紧紧地揣住我的手，泪水在干涸的眼窝转动。我抚摸着那双满是青筋又硬又冷的手，真的难以想象那双手曾经是穿针引线的纤纤玉手。
     我抬头望去，那院子里茶花树的枝叶荫遮了半个院子，花谢了没结果，再扭头望去客厅的正中央挂着一张年轻英俊的遗像，我的心在不停地颤抖，抽搐.........
      

轻风无语

阿翠的命运非常令人同情 ，写出了那个时代很多农村女人的无奈。问好日丽。

冰月情

风和日丽你好棒

风和日丽

冰月情 发表于 2014-8-12 10:20
风和日丽你好棒

问好冰月姐

风和日丽

轻风无语 发表于 2014-8-12 08:53
阿翠的命运非常令人同情 ，写出了那个时代很多农村女人的无奈。问好日丽。

谢谢老师的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