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坟

吠声

      过年那天，依照惯例，爸爸、我和儿子是要去给老老爷上坟的。不巧的是那年七十多岁的父亲身体不适，行动不便。妈妈说，今年就不要你爸爸去了，你和小松去就行了。这也是我的想法，父亲毕竟年事已高。
父亲以前在外地工作，不能常回家过年，给老老爷上坟这件事都是爷爷和我去的。虽然从未见过老老爷，他当然也从没见过我这个他最小的重孙，可自从稍稍省事起就爱跟着爷爷去给他上坟。现在爷爷已经九十多岁，过年他可能还是很想去给自己的父亲上上坟，可自己作为近百岁的人了，已着实到了力不从心的地步。
　　像春节这样的重大节日，给自己的祖上上坟是天经地义的大事。可我们这个家族里，上坟这件事始终比较淡泊。在我的印象中，叔叔从未给老老爷上过坟。其他家族的人一起上坟的人很多，家中晚辈的男子一个不少的都要去给自己故去的长辈上坟祭奠。叔叔一直不去，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想去问个究竟。上坟这件事是民族的一种传统，但同时也是一种自觉。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就只有我和爷爷一起给老老爷上坟，爷爷大我近六十岁，我俩一老一小，虽然这看起来极不搭称，但我们却一直坚持着给老老爷上坟好多年。风里雨里，直到爷爷九十岁的那年差点摔死在给小姑妈上坟的路上。
　　从那以后，爷爷上坟的事就被我们制止了。后来爸爸退休回乡，给老老爷上坟的事就由我和爸爸去了。这几年儿子渐渐长大，儿子作为老老爷的曾孙也开始跟着我和爸爸去祭拜老人家。
　　对于上坟这件事，我并不十分确切地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或者这件事对死者到底有多大意义。只是我开始觉得，相反，这件事对生者显得才更重要。毕竟斯人已去。
　　每次上坟之前，或上坟回来，奶奶、爸爸、妈妈等老人们都会说些零星的故人的事。说到最多的是老老爷、小叔叔、小姑妈。没人提到老老奶。我大致了解到，老老爷死于民国战乱的时期，他是个好斗之徒，刚正不阿，从不低头，他的骨头像永远砸不碎的金钢。小叔叔死的时候才八岁，死于一种不知名的病症。奶奶说，他是人见人爱的美人胚子，见了的人没有不对他的俊美赞叹不已的。但同时他的身子也是家中最弱的，他就那样年纪轻轻的死了。才八岁。小姑妈的死，今年才从奶奶口中得知。说是当时有人给她说了个媒，嫁给临村的一个汉子，长相不得而知。后来在一次偶遇中，有人对她说，刚才走过去的那个矮子就是你的女婿。那人长得又丑又婑。小姑妈诧异的惊了一声，扭头转身而去。第二天，家人发现小姑妈咽气了。她穿着漂漂亮亮的待嫁的花衣裳，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的炕上。小姑妈像她的父亲——我的老老爷一样，是个刚烈成性的人。她不能，也无法忍受一点点的屈辱。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揉进了沙子，还不如死了。就这样，她成了永远的故人。后来的很多年里，一些没了良心的人看到我们家的人和那个汉子一起的场面，还说——那不是你家女婿嘛。这话真让人心碎。
这些故去的先人，或大或小，或老或少。我都不曾见过一面，他们就这样离我而去了。照理说，没见的人，是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这应该是科学的说法。可每次提到他们，我的心里总会隐隐的莫名的痛。那种感觉仿佛是我的体内流着的是他们的血。他们死了，也带走了我体内一些血似的。
今年，给老老爷上坟是我带儿子小松去的。他只有十一岁。回来的路上，儿子说学校要求假期写日记。我说，你就写写上坟吧。一边走，我一边给他讲了些故人的事。还告诉他，待自己的老老爷老老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不在了，也要记着过年过节的时候来上上坟，祭奠一番。我们是一脉相承的一家人，要有缅怀之心，纪念之情。人活着要知道感恩，是他们含辛茹苦地养育过我们，我们在一起幸福地生活过，后来离散了，离别了。要心里默默地记得他们。他们不应被永远忘记，忘记在荒凉的山冈。
　　我自顾说着。当我侧身看儿子的时候，看到他的眼里红红的，一只小手在不停地抹眼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这种关于生死命运的大话题，这种谁也无法逃脱的宿命的生死结。也许跟他说这些有点过早了，也有些残忍了。我感到后悔。于是我一把把他的头搂在怀里，我俩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走在回家的路上。家里一百岁的奶奶，九十六岁的爷爷，七十多岁的爸妈，已近不惑的妻子在等我们……

　                    写于2011年春节，后奶奶故去。　

天阙梅香

赏读学习！梅香问好！

天阙梅香

好久不见吠声

天阙梅香

端午安康

东方一君

上坟，看似及平常的事情，却蕴含着浓浓的亲情，深深的爱意，文笔细腻，语言朴实。拜读，问好吠声老师。

幽谷幽兰

姐姐刚读了，非常的感动，刚正是血性，是个人的性格，也是民族的性格，我们这个民族应该有“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的传统 ，吠声的诗歌好，散文也很好，很朴实地叙述，没有花架子，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