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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0 10:2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一直在等你
斯琴

吕岩接到分居十年妻子茹茹的电话头都大了。茹茹说:儿子耀庭期末考试全年级倒数第一,你赶紧回来,年前把婚离了,我啥都不要,就要娃,再让你妈管上一年,娃彻底毁了,寒假我请老师给他补课。
还没等吕岩开口,妻就挂了电话。吕岩已经把工地上的事情安排好,正准备明天回家,听妻这么一说,烦躁加剧。他边整理东西边自语:口气比脚气还大,这离过年还有几天呢?你还不知道想要啥?你挣那几个钱能养得起娃吗?哼!要娃,还不等于我连你养着?就算你养得起,看你有那本事能从我妈那要走不?
怎么会全年级倒数第一?耀庭不是一般的聪明,小学从来不写家庭作业,也没考过倒数,初中倒是在班里考过倒数,可也没考“第一”啊,咋上高中第一学期就全年级倒数一?这让我在亲朋好友面前脸往哪搁?尤其是张宁,她可是为耀庭上高中的事出了大力。不要是张宁,耀庭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呆的呢。上技校,母亲说太小,生活不能自理。当兵,母亲说遭罪不去……
耀庭上了高中,母亲更是高高在上,觉得吕岩能耐很大,她哪知道吕岩一直在外地工作,很少和市里的同学朋友联系,再说吕岩是怂心不操的人,遇事就撂给张宁,张宁人脉广,把吕岩的事看的比自己的事还重。
张宁是忘不了旧情,吕岩是个多情的种,他俩初中就谈上了,最后因母亲阻拦没走到一起。过后,张宁一抱怨,吕岩就说:这不能怪我,我那会年轻,没主见,拗不过母亲。
其实,他没咋抗争,张宁倒是说过:咱倆生米做成熟饭,看你妈能咋?
能咋?我妈连我爸都能逼走,还逼不走个你?做成熟饭又能咋?我和柳絮茹(茹茹)没熟?这不,就差一张离婚证。
张宁肯定也知道这事,吕岩昨天给她打电话,她没提这事,肯定是怕吕岩心烦,开车不安全。
吕岩给母亲拨通电话:妈,耀庭干啥呢?
母亲呵呵一笑说:耍手机呢。
吕岩:他期末考的咋样?
母亲:好着呢,好着呢,现在的娃么,不杀人不放火就是乖娃娃,咱娃聪明,让在学校长的去,咱那几套宅子你孙子都吃不完,咱不上大学,上喔弄啥?额都后悔让你上学,找个工作,成年不着家,还累得要死。
吕岩无语,他正要挂电话,母亲说:你啥时回来?你王姨给你介绍她外甥女,额看喔模样还差不多,你赶紧回来,把婚离了,见个面,差不多就办了吧。
吕岩挂断电话,把手机撇在床上。自从跟茹茹分居,母亲给他介绍的对象少说也有十几个,吕岩都没用心去谈。
现在的年轻人谈对象不需要介绍,吕岩到哪都有女人上杆子找他,他床上不缺女人,生理问题解决了,也不急的找对象。不是不急,是找不到,他瞧不起背着丈夫钻他被窝的女人,尽管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销魂,可激情过后,他总是疑惑女人的脖子、乳头有一股带烟的口水味,这种味道像头发丝缠住他的舌根,搅得他嗓子眼呕得直想吐。他迅速穿上衣服,不管女人再怎么撩拨,他都不肯多呆一分钟。如今在外地玩女人只动手不动口,只交下边不交上面。所以,每次意犹未尽后反倒更加难受,他总想突破,换个新花样,找到新感觉。所以,他勤换女人,换来换去,感觉都是一样的,只是气味不一样,有时候,在一个女人身上嗅到几种味道,更让他恶心。
吕岩从心底鄙视这种女人,也鄙视自己。他一直想找一个矜持、本分、除了他,再不钻别人被窝的女人。

张宁特殊,因为张宁的处女地是他开垦的。分居十年,吕岩几乎和张宁老公平分张宁,他俩谁舔了谁的口水还真说不清,就凭张宁那个发骚的样子,肯定是她老公舔了吕岩口水,要不张宁咋能总像着了魔似得召唤他,还不是跟老公玩的不尽兴?
耕耘张宁是吕岩回家的主要动力。回去,少说也得跟张宁住两三天,折腾的筋疲力尽才回家打到,回去到头就睡,呆两天就走。母亲以为他工作繁重,舟车劳顿,累得有气无力,面色憔悴。所以给他吃这吃那,养精蓄锐,临走时再跟张宁道个别。
张宁说他是一头雄狮,他说张宁是一只老虎,各自的欲望都能满足。他每次回家都提前跟张宁商量,对付张宁方便。张宁老公是列车乘务员,上四天班休息四天,留给他俩足够的欢乐时间。张宁好像用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着吕岩,她一跟吕岩说话音调就变,吕岩对她的磁力也一直不减,吕岩在,有再大的事情她都能放在一边。有一次,给父亲过生日,俩人一睁眼已九点多了。张宁赶紧起床冲澡,冲完到卧室穿衣服,又被吕岩拽进被窝……
张宁姐姐打过电话说客人都到了,就等她呢。
挂了电话,吕岩加速运动,张宁一会呻吟一会尖叫给吕岩加油鼓劲,催促吕岩加速酝酿快速膨胀……
张宁提着蛋糕,风风火火赶到饭店,脸色怪怪的,语无伦次向亲人们解释:哎呀,急死我了,有点事,朋友缠住急忙搞不完。
声音没有调整在正常的音频上,把亲戚们搞糊涂了,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她以为粉底没有抹匀,用手背摸了摸脸。
吕岩从心底小觑张宁不守妇道。张宁口口声声说老公好,女儿乖。跟他在一起的那股野辣劲,丝毫没有愧对老公孩子的意思。吕岩还是离不开张宁,他和张宁毕竟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宣泄性欲非她莫属,但张宁做不了称心如意的老婆,因为他知道张宁不是一个男人能满足的。吕岩接受不了别的男人骑在自己老婆身上撒欢,即便是偷偷的,没听见,没看见,更没逮住,但他要感觉到,闻的到时他会做出怎样的蠢事?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因此,他每次睡别人的老婆,都报着侥幸心里,事情完了之后他会告诫自己,没意思,金盆洗手。可嫖赌成了习性后,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吕岩心如明镜,母亲催他相亲,无非是想再要几个娃,黄花闺女单纯利索,日后没有其他因素干扰。可自己已经四十出头,还有多少吸引黄花闺女的资本呢?就那几套宅子,是值千万,杵到那不兑换成钱,就是一堆石头。黄花大闺女既然看重资产,想必也是贪图享受的女人。自己常年在外,一个月挣那点工资着不住几天花。这个家需要一个忍气吞声胸襟广阔及能容忍的女人,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蜜罐子长大的,哪懂得容忍?再娶个娇生惯养的女人,这家非乱套不可。再说,人活得是个心情,钱多不一定能买的到舒心。
在母亲眼里,她的家庭和儿子是完美无瑕的。因此,她择人特别苛刻。给吕岩踅摸对象,要身材好,模样俊,脑子灵,将来生的娃乖巧聪明。
吕岩母亲这样择人是有来头的,从她跟街坊邻居的闲聊中就能明白其中原因。她说:男人看重女人的身材脸蛋。吕岩他爸入赘我家之前,他家住在山沟沟里穷得连张席子都铺不起,后来跟我进了城,赶上城市建设,挣了几个钱就得意忘形,嫌额年龄比他大,长得丑,非要回家,回去找了个小姑娘……我用万贯家财都买不住他的心。
吕岩母亲一贯嚣张跋扈,了解吕岩父亲的人都说他个性强,当初净身出户时,周围的邻居都以为他长期受辱就是为了那笔家产,他不会轻易放弃到手家产,消了气还会回来的。吕岩母亲也巴望着他能回来。当她得知吕岩父亲成家的消息,气得差点疯了,平静之后,她悟出道理:漂亮比钱重要,一定给儿子娶个漂亮媳妇。
母亲当初拆散吕岩和张宁,就是因张宁个子小,体型不好。把茹茹夸得像朵花,这倒没夸张。茹茹个子高挑,杨柳细腰,肌肤水嫩,眼睛黑黑的,鼻梁高高,一笑起来,两个酒窝深深的,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扑面而来,吕岩一见倾心。

人们说:漂亮女人情商低。茹茹不善言辞嘴巴笨拙,跟一个百般挑剔的婆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不吃亏不受气是不可能的。
吕岩也知道茹茹是老实人,十年前,因茹茹拍了儿子耀庭一巴掌,跟母亲发生冲突被母亲扇了耳光后,就跟母亲结了仇,母亲是有点过分,可作为儿子又不能把母亲怎么样,再说哪个当妈的不是为了自己儿子好,为儿子就是为媳妇,媳妇稍宽容点就过去了,可茹茹哭闹着搬出去租了房子住,还要带耀庭进城上学,这不是要母亲的命么?母亲说:想带娃走?连门儿都没!走出去,就别想再回来。
耀庭是母亲一手带大的,耀庭不满一岁就断了奶。茹茹要回棉纺厂上班,棉纺厂工资很低,活还辛苦,一天三倒班。吕岩家里也不缺那几个钱。大家都心知肚明,茹茹上班是为了减少跟婆婆的触碰,她住厂区宿舍,上六天班休息两天。
耀庭被婆婆惯的没个人样子,要头不敢给脖子,为此,茹茹经常因调教耀庭跟婆婆发生矛盾。吕岩又因婆媳吵闹跟媳妇大动干戈,吕岩不问原因,一味的倾向母亲,茹茹非常失望。
耀庭吊儿郎当的没上几天幼儿园,上了学前班,茹茹想把他的坏习惯矫正一下,顺顺当当去城里上一年级。茹茹请了半年长假,她欣欣地带耀庭报了名。回到家,耀庭要用刚发下来的新课本叠飞机。茹茹哄着说:咱换个纸叠,新书可不能撕。
茹茹站起找纸。 耀庭哼哼着不要,等茹茹拿来纸,耀庭已经把新书撕了。茹茹气得把书扔出去,照着耀庭屁股很抽。
婆婆听到哭声,跑过来抱起耀庭问:她那只手打你?去,把她手指咬掉。
婆婆把耀庭放下,推到茹茹跟前。
自从上次跟同事调班回家看到了那一幕,婆婆的形象在茹茹眼里就是一堆垃圾,耀庭不能再让她带。
茹茹一听,婆婆又在烟囱上招手,把娃往黑路上领,气得发脸都青了。她噙着眼泪,伸出食指指着大哭的耀庭厉声喝道:你咬!老的不教好,小的也不学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像一把刀戳住婆婆的心窝。她跳过去啪啪抽了茹茹两个耳光,而后指着门外的书恐吓道:把喔(方言:那个)拾回来,不拾额(方言:我)把你撕了,你信不信?
茹茹也不甘示弱,抓起耀庭的书包照婆婆脸上砸过去。婆婆膀壮腰圆,体型像只大狗熊。她哪能容得下茹茹的如此放肆,扑上去摁倒茹茹像撕杀父仇人似得,连抓带打,还骂个不停。茹茹根本不是对手,她招架了几个回合就头晕目眩,眼冒金花。耀庭吓得哇哇大叫,房客来了拽起婆婆,扶起茹茹……
鼻青脸肿的茹茹,气懵了,她脑子乱做一团,慌乱穿上拖鞋,捂着脸就往外跑。冷风佛面,她稍稍清醒:虽然挨了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是她唾在婆婆脸上的一口痰,婆婆比挨打更受羞辱。她心中掠过一丝慰藉,气解了一半。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离婚!带耀庭离开这个无聊的家,离开这个恶心的女人。
她想折回去领耀庭,想把刚去工地的吕岩叫回来。又觉得有啥样的家长就有啥样的孩子,吕岩和他妈一个鼻孔出气,娘俩一丘之貉,眼下先找自己的立足之地,而后从长计议。总之,不能让耀庭成为翻版的吕岩。
她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走在一条非常熟悉的乡间便道。夜色迷离中走过一个又一个村庄,走了五十多里路,此时,娘家村子就在眼前。
夜深人静,黑灯瞎火乡间小路上,摸不到磨破走丢的拖鞋,她光着脚站大门口犹豫了好久。

娘家父亲的家教特别严格,她姐妹三人找婆家时父母不发表意见,女儿喜欢就行,但是嫁出去后要遵规守矩,尽责本分,孝敬公婆,遇到磕磕绊绊自行解决,不允许哭哭啼啼回娘家。因此,姐妹仨跟婆婆丈夫发生矛盾都不敢回家诉苦。 茹茹想好了进去要说的话,她长嘘了口气,敲了门。
母亲拉着院灯趿拉着鞋出来问:谁?
茹茹听到母亲问话,眼泪噎都噎不住:妈,是我。
母亲心里咯噔一下:大半夜的,这是咋了?她疾步走到大门。
母亲知道茹茹的婆婆是出了名母夜叉,仰仗她爹留下的几处宅基地飞扬跋扈的,倒插门的丈夫是忍受不了她的无理取闹走的。丈夫跟她过了十来年,丈夫起早贪黑把宅基地盖成三层楼的独院,走的时候她连一套衣服都不让带。吕岩随她姓,寒了心的丈夫再没来看她娘俩一眼。她是靠出租房子过着养尊处优的小资生活,近几年城市扩建,独院拆迁,她的房子值了钱,嚣张得更厉害。
茹茹妈牵心女儿,知道女儿不是亲家母的对手,她经常打电话劝女儿:凡事往好处想,多想婆婆的好,她尽心尽力给你带娃娃,看院子,你雇个保姆还得花钱呢,这不花钱,比保姆尽责吧……
母亲打开大门,茹茹披头散发地裹紧棉马甲,母亲心疼的眼泪涌出,低声问:俩口子打架了?咋能打成这样?吕岩不是上班了吗?
茹茹唏唏嘘嘘的给母亲摆摆手,意思是悄悄的,别问了,别让爸看见。
她想悄悄进家就睡,不料,一进客厅,父亲脸拉的老长,杵在当地,一看她的样子,不问青红皂白,指着门嚷道:往出走!赶紧走!
母亲泪眼婆娑:你这是干啥?三更半夜你让她去哪啊!
父亲提高嗓门:从哪来回哪去!
明天不行吗?母亲哀求。
不行,赶紧走。父亲往前冲,像要推茹茹出去,被母亲挡住。
母亲说:好好好,走走,我给她找双鞋。
咋来咋回去。
柳絮感觉天旋地转,她扭头就走。
母亲:等等,妈跟你走。
父亲:你走就别回来。
生性柔软的母亲一辈子被雷厉风行、秉性刚毅的父亲压制着,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你逼死她算了。
母亲撵出去,脱下自己的拖鞋拽住茹茹让她穿上,茹茹使劲甩开母亲跌跌撞撞往外走。母亲扑上去抱住茹茹呜呜大哭,边哭边絮叨:茹茹,你别吓妈,别跟牲口们较劲,想开点,你好好的,别往短处想啊,实在过不成就离婚,妈给你做主,妈给你做主啊!
母亲伏在她肩头恸哭,茹茹似乎感觉到妈妈的心被撕裂,母亲颤动身体,把一腔热血洒在她身,浇灭她跑出去撞车念头。
母亲看茹茹平静了一点,她蹲下说:来,穿鞋,两口子免不了争吵,好汉不吃眼前亏,看见他火气大,就少说两句,你爸脾气那么不好,我都没挨过打,大半夜的,你这是因为啥啊?
茹茹怕母亲难受,她不想提婆婆。她也感觉到自己不懂事,这一惊乍,母亲好久不得安宁。当了几十年村长的父亲表面冷得像一池秋水,内心能不振动吗?
妈,别问了,我走。
母亲叮咛:茹茹,回去给妈打电话哦。
走出大门,她悲凉到了极点。妈妈半辈子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还能给我做主?
茹茹消失在夜色中,像挖走了母亲的五脏六腑,她把自己关在大门外,重重得瘫坐下来……
母亲缓了一会,忽然想起应该给亲家母打个电话问问原因,这俩口子生气,媳妇半夜跑出来,一家老小就不打个电话问问?
她越想越气愤。进了院,客厅的灯还亮着,她怕惊扰了倔犟得像牛一样的老头,轻手轻脚开了门,老头背着手正在客厅踱步,见她进来停住脚,转过身诧异地问:你没去送她?
母亲抹把眼泪,怨愤道:我光着脚咋送?
说完拿起座机电话拨通,茹茹爸赶紧凑跟前,电话响了一阵才有人接,是亲家母,她气呼呼得问:找谁。
亲家,吕岩在吗?
不在!
茹茹跟谁吵架了?她俩口子是咋回事,咋把茹茹打成那样?茹茹正往回走呢,让吕岩去接一接。
她还想回来?连门都没有。
因为啥啊?
你问她! 亲家母砰一下挂断电话。
茹茹妈明白了,她跌坐沙发上唠叨,是被婆婆打了吧?唉,这娃也不省事,咋惹着她了?打成那样。她翻起眼睛瞪了茹茹爸一眼,涌出一串眼泪说:就跟你一样,死犟,能闹过那母老虎?
父亲沉默不语,不停踱步,他长叹一声说:你惯的!一家人,能受啥气?有啥挣的有啥吵的?睡!
茹茹妈站起来抹着眼角着往里间走,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倚着门框试探地问:额怕娃想不开,黑灯瞎火会不会遇上坏人?
茹茹父亲停住挪动的脚发愣。
茹茹妈躺下,不见茹茹爸,她喊:你还不睡?
茹茹爸:你睡,额等一会。
茹茹走进乡政府医院值班室,值班门卫一看她的模样,问她咋了?需要啥帮助?
茹茹摇摇头说:让我在你这歇一会。
门卫把电暖气移到她跟前,她在长条椅上歪头就睡。
在车辆行人的嘈杂声中醒来。门卫是个中年人,他递给她一个菜夹馍,一杯豆浆。饥肠辘辘的茹茹,接过就喝。
门卫问:家是哪的?
茹茹揩着不争气的眼泪说:塬上的。
娘家离得远?
茹茹:嗯
两口子生气了?
茹茹抿着吸管点点头。
门卫:赶紧回去吧,这一晚可把家人急坏了,你掌柜的说不定这会还找你呢。
茹茹泪如雨下,结婚七八年,她发现吕岩除了长得帅,再没有一点可爱之处。做了丈夫有了孩子还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依赖着母亲,整不清自己在家里是啥角色。刚结婚那阵,她跟婆婆偶尔争吵几句,不给吕岩说还好,一给他说,他就不着边际地乱骂一通,茹茹图得不到安慰,还得受他一肚子气。因此也助长了婆婆的势气,婆婆一耍泼,茹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地说。
虽说她俩是媒妁之言,但她是爱吕岩的,爱他阳光、洒脱、帅气,可这份烈火般的爱被现实生活中的磕磕碰碰消磨的失去了原有的温度,她失望极了。从而悟出花拳绣腿的颜值与一个男人的担当相比是多么廉价。
茹茹擦干眼泪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说了声谢谢。门卫掏出二十块钱让她坐车回去。
茹茹搭车进了城,她先去找闺蜜娜娜,娜娜在一家超市上班。茹茹的模样把娜娜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娜娜把她推到一边问:出啥事了?
茹茹简单说了说。心直口快的娜娜一听,先把茹茹婆婆骂得猪狗不如。然后问:吕岩知道不?你打算咋办?
茹茹说:他知道更糟糕,先找个地方住下,离婚吧。
娜娜:那是你,要我早离了,吕岩和你那个婆子都变态,一个恋母,一个恋子,真恶心。

有些事,茹茹从来不跟自己的家人说,只跟娜娜说。茹茹不明白婆婆为啥从她刚进门就看她不顺眼,按理说,她是婆婆选中的。她家祖辈以德待人,与邻友善,家教良好,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茹茹家没男孩,她妈生了三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茹茹最小,上面有两个姐姐,嫁的都是城里人。她找吕岩时,也知道婆婆名声狼藉,母亲不愿意让她找。婆婆相中她的容貌,看中她的家教。
慢慢才发现,婆婆变态,就见不得她跟吕岩往一块黏。吕岩以前从不进厨房,不动拖把。自从把茹茹娶进门,茹茹在厨房做饭,吕岩跟进来不是帮忙,是从背后抱着茹茹,用胳膊托起那两个沉甸甸的乳房咬着她耳朵腻歪:咋又不穿胸罩,想让我托着?我真担心它会掉下来。
茹茹嘻嘻一笑:去你的,你想占便宜还找借口,在家穿胸罩不舒服。
婆婆看见就阴着脸说:你俩大白天捏捏揣揣不害臊?伤眼很。
婆婆从不感觉自己伤眼,她经常在他俩刚睡下敲门,找个噱头站门口说一阵。
有一次,婆婆敲门说,让吕岩明天陪她去亲戚家吃宴席,让茹茹早点起床给她染头发……
吕岩进入状态,兴致正浓,他一边“嗯嗯”应着,一边开灯,掀开被子,扒掉妻的睡衣,妻坚挺高耸的乳房似乎要散,他赶紧用双手捧住,野蛮地亲吻吸吮时,茹茹痒得啊啊大叫,伴随着咯咯大笑。
婆婆在外边敲得更急,大声嚷道:额跟你俩说话呢,你俩吱吱哇哇的鬼叫,还要不要脸?要脸不要!咚!咚!母亲用脚踹门。
茹茹一把推开吕岩,扯过被子转过身背对着吕岩嘟哝:谁不要脸?
吕岩泄了气,他翻身从茹茹光洁瓷白的大腿上滑下来,愤怒地打开门,踹门干啥?你想干啥?你要干啥么?吕岩接近咆哮。
母亲自觉理亏,嘟囔着:额就问你听了没?
我不管,我不听。妈,你能不能懂点事?
额咋不懂事?
哎呀,妈,你让我咋说你呢。吕岩重重敲着脑门。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没见过女人似的。母亲愤愤的,向里边瞅了一眼,转身走了。
吕岩关了灯,钻进被窝搂住茹茹摇晃,茹茹始终不肯转身……
日积月累,矛盾重重。茹茹把这些事统统讲给娜娜听。娜娜劝她回厂上班,跟婆婆分开住,茹茹在厂子附近租赁房。吕岩是流动单位,一年回家的时间有限,家里是三层楼,上下有二十几间房子,把母亲一人留在院子里,吕岩不同意。他回来,也不去茹茹那里住。茹茹像住校的学生,生活十分规律,上六天班回家休息两天。休息天回去带孩子出去玩玩,给孩子洗洗衣服。
又一次,车间的同事有事,要跟她调班,一大早打车回去。院子里的房客大多数是做生意的,为了出进方便,一大早大门就敞着。婆婆和她住一楼正房,正房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茹茹用钥匙打开门进去,门口放着一双男人皮鞋,又脏又破。她跨过鞋关上门,听婆婆问:谁?
我。
茹茹走到沙发跟前,摘下围巾手套,放下包,搓了搓冻僵的手。
婆婆拢着蓬乱的头发趿拉着拖鞋,慌慌张张从她的卧室出来,问:你咋回来了?
茹茹:跟同事调班,她有事。
婆婆狠狠剜了她一眼,气汹汹地说:你回来也不打电话?
茹茹蹙着眉头看了看满脸怒气的婆婆,疑惑地反问道:回来打啥电话?
婆婆又剜了她一眼,语无伦次地说:半迟不早回来弄啥。说完转身回去,隔着门说:你赶紧去买菜。语气特别不好。
茹茹没吭气,心思:一大早吃了枪药?说的调班,还问回来弄啥,我的家我不能回?刚进门,就让买菜,怪了?
哪来的脚臭味?茹茹环视周围,没发现什么?转身去门口换拖鞋,一低头又看见那双破鞋,臭味直冲鼻孔,她心里咯噔一下,婆婆……
她慌了,拿起包回了自己卧室反锁了门,悄悄给娜娜打电话。娜娜说:你傻啊?让你买菜,你赶快去啊!撞上嫖客,你婆婆的脸往哪搁?记住,千万不敢给吕岩说。
茹茹挂了电话,戴上围巾手套,换上鞋,慌慌张张往外跑,不小心把那双破鞋踢到门槛,她回了一脚,把破鞋踢到当地。
茹茹出去,又找娜娜,娜娜说:那很正常,女人孤独的时间长了就会变态,她要能给自己找个伴,不黏吕岩,你俩日子就好过了。
茹茹觉得娜娜说得有道理,她也盼婆婆能找个老伴,这样她们就可以分开住……
想到这儿,茹茹欣喜地拍拍娜娜肩膀,搞怪道:好了,我知道了。买菜去,中午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招待我那未来的公公。
茹茹买了一大堆菜回来,门口的破鞋不见了,婆婆已梳洗打扮好,倚着门框,杀气腾腾地迎接她。
妈,中午我做饭吧,我买了鱼,鸡翅……茹茹提前菜在她眼前晃晃。
你是故意的吧?你年轻轻的,心术不正。
我咋心术不正?茹茹一头雾水,瞪大眼睛问。
额给你说,你让额心里不舒服,额就让你跟额儿过不成,额不敢说百分之百能做了额儿的主,百分之九十八的主额是能做得了,你试试看。婆婆说完,一甩门进了卧室一天没露面。
莫名其妙,我招你惹你了?茹茹放下菜,他想不明白婆婆要替吕岩做啥主。
婆婆一天不吃饭,茹茹也懒得理她。晚上,她从幼儿园接出耀庭,又给娜娜打电话,叫娜娜出来吃火锅。
娜娜边吃边咒骂,然后给她出主意:你明天上班去,她爱吃不吃。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说你带耀庭在外边吃火锅呢,她是没脸面对你,你不在她自会吃的。
夜幕笼罩,茹茹带耀庭进院,耀庭一见三楼的收旧家电的房客就喊:陈伯伯,我和妈妈吃火锅了。
老陈呵呵笑着,尴尬地应道:好好。
那双烂皮鞋跳进茹茹眼里。茹恶心得拉起耀庭就进家。
老陈是河南农村人,四十年出头,租她家房子已有六七年了,靠收废品供养三个孩子上学。老婆在老家种地,照顾父母。婆婆在奔六的路上……茹茹膈应的反复叮嘱耀庭:以后自己睡,再别上奶奶的炕。
孩子不会撒谎,原原本本学给奶奶听。婆婆跟茹茹结了一道梁子。那道梁搁在心中,谁都不愿意先绕过去。时光是万象宇宙的多面手,能冲淡记忆,催老蓉颜,消磨激情。唯独没有磨平婆婆心中的痕,没减轻茹茹对婆婆的厌恶。
吕岩几个月回一次家,母亲缠着吕岩有说不完的话。茹茹躺在床上一听婆婆阴阳怪气的笑,心像猫抓似的,她赶紧揉一团卫生纸塞住耳朵。她的冷淡多半受情绪影响,而吕岩不明原因,他很正常,常因回家常得不到“温饱”而窝火。激情饱满无法宣泄时,就管控不了对张宁的依恋。
一桩婚姻如果有一个人诚心捣乱,裂痕不断,裂痕长时间无人维修,不免杂草丛生,节外生枝。

娜娜赶紧给茹茹买了一双鞋,跟领班请了个假,帮茹茹在附近村子里租了房子,折腾了大半天,茹茹总算安置下来。这会,茹茹才想起给母亲回电话。
茹茹让娜娜给母亲打个电话,娜娜拨通两次,没人接。
娜娜说:你先休息吧,明天再打,你爸那脾气,让他急得去,我还没见过你爸那种当爹的,不知道给自己人做主。
茹茹也有怨气,我爸才不急呢,他要能给我撑腰,吕岩和婆婆也不敢那么嚣张。
娜娜老公是安装水电的,上下班时间不固定,大半时间在外面吃饭,家里全靠娜娜料理。忙了一天的娜娜回去经管儿子写完作业就关机,第二天是下午班,上午她还想去看看茹茹,所以刚到九点就睡了。
娜娜把儿子送到学校,返回的路上接到茹茹二姐电话,问:茹茹去你那没?
娜娜如实说了情况。二姐哭着说说:她没事就好,把人急死了,家里乱了套,我爸急得晕倒了,在医院抢救呢。
啊?那个医院?
人民医院,你慢慢给茹茹说,让她别着急,她可不能再出了事。

父亲守着电话一夜没睡。早上,母亲打茹茹的手机无人接听,打亲家母的座机,亲家母还是恶声恶语:她爱死哪死哪去!别进额这家门。
父亲像扎了刺似得,蹭一下站起来说了一句:你的家?没个王法了?说完就到下了。
抢救过来的父亲深度昏迷,只靠液体维持生命,茹茹十分自责,她把巨大的痛苦转化为仇恨,她不让家人通知吕岩,以后她跟他没任何关系。
半个多月后,她给父亲擦脸,跟姐姐说:你回去吧,我来照顾。
父亲忽然睁开眼,她惊喜地叫:爸爸,姐,爸爸醒了。爸,我是茹茹。
父亲望着她,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
一个月后的父亲,瘦得像一把干柴,他留下半身瘫痪的后遗症。父亲的病症加深了茹茹对婆婆吕岩的憎恨,更坚定了她要离婚的决心。以致分居的十年,吕岩干什么事她都没在乎过。唯独耀庭,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耀庭走歪路。
父亲的康复治疗使茹茹的离婚计划一推再推。后来父亲能柱着拐杖扶着墙走时,茹茹因手头拮据又回到棉纺厂上班。
茹茹静下心,多次跟吕岩协商离婚。茹茹不要吕岩家里的房产,要吕岩在城里买的那套房子,为耀庭在城里上学有个落脚点。
十几年前,有钱人不存钱存房子,吕岩也买了一套房。离婚给茹茹,他舍不得,母亲也不同意,不给又说不下去,茹茹还要孩子,这绝对不行。

吕岩挂了电话,心乱如嘛,妻势单力薄不得不妥协,她什么都不要,赤手空拳拯救耀庭,补课请老师不需要他花钱,妻重新租房子也不需他要花钱,甚至耀庭的抚养费他不给也行。貌似旗开得胜吕岩却高兴不起来。内心从不放弃耀庭抚养权的念头此刻动摇了。在十年的离婚拉锯战中伤得最重的是耀庭。吕岩深刻认识到自己没尽责任,哪有资格要耀庭,难道还要继续伤害耀庭吗?为了耀庭的以后,再不能放纵母亲。
他躺床上瞪着天花板:一个月上万块钱的工资,还有上千万家产,咋还把日子过的捉襟见肘?自己混得清贫如洗,像个乞丐似得到处乞讨温情。那个家,耀庭一走,还多少人气?
他摸起手机,与张宁视频:睡了?
张宁哼了一下声,调了调嗓音,麻麻地说:迎接你嘛,洗了个澡,刚躺下。
这么早就睡?
嗯,张宁伸伸胳膊:休息不好,咋能经得住你折腾?你那一扑像头狮子,吓死人。
他像过了电似的,浑身发酥,心里嘀咕:我是饿疯了,叫饿狼捕食,你也不怂啊!
他努起嘴,张宁把镜头对准胸,嘻嘻一笑说:好了,明天后天这都是你的,你早点睡,明天还要开六七个小时车呢。
他顿了顿说:跟你商量个事,咱俩过吧,你永远是我的。
张宁娇滴滴地说:嗯嗯,不,这样挺好的,我喜欢这样,有俩个老公,一个赚钱,一个玩。
咋不行?你那么爱我,我不能再辜负你了,我得给你个家?
张宁掖紧被子,眼睛半闭半睁说:嗯,爱你,爱跟你玩,爱跟老公过日子,自从有了老公,我才感觉我嫁对了人。
怎么叫嫁对人?你爱我,嫁我才对啊?
张宁:嗯嗯,不不,跟你玩得舒服。跟老公日子过得轻松,我们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由他操持。
那你爱他还是爱我?
都爱!你们两个缺一不可。
要必须做出选择,你选择我吗?
不,选择老公,老公能给我安稳踏实的日子。
张宁就像勾魂的鬼,她一召唤,吕岩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来,和妻分居十年,大部分荷尔蒙都挥发张宁身上,魂牵梦绕了她这么多年,本以为张宁爱他胜过爱老公,再次回收她,她会毫不犹豫。没想到张宁一直把他当做玩具。把人活到这个份上,吕岩有些悲凉,对张宁失望透顶。
张宁洞察到他的心事,又嘻嘻一笑说:想啥呢?睡吧,你没必离婚,你媳妇又没做过分的事,她把你惯到头了,你还知足?你干嘛要非离婚?
什么样的日子才叫安稳踏实?吕岩百思不得其解,我的收入、资产张宁是知道的,这不是踏实安稳的基础吗?
吕岩还没想明白,电话又响了,是酒店小龚。吕岩:啥事?
小龚 :吕哥,我刚下班,过来玩嘛!我睡不着。
吕岩:太晚了吧?我明天要回家。
明天回?天呐!那你赶紧过来,过来过来!
小龚一招呼,吕岩心猿意马。小龚是酒店前台收银员,吕岩在搞接待认识的。细皮嫩肉的小龚长得丰盈敦实,看上去有三十多岁。小龚老公在外包活,女儿在外上学,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小龚的村庄离街不远,她家的欧式小洋楼紧邻国道,一共五层。她为排遣寂寞去酒店找了一份工作。认识小龚,给吕岩的工作带来很多方便,订房退房不用亲自去酒店,直接给小龚打电话,小龚就帮他把事安排的妥妥帖帖。
吕岩体型高大,仪表倜傥,天生招女人喜欢。南方人娇柔,嘴甜,小龚一见吕岩就吕哥吕哥的叫,有时小龚下班,赶上吕岩的车接送客人,顺便把她稍回来。日久生情,你情我愿,偷偷摸摸幽会也有一年时间。
一想起和小龚的床上温存,吕岩的老二就涨起来。小龚急切召唤,老二首当其冲。
嘿嘿,吕岩冷笑一声,这世上哪有冰清玉洁忠贞不渝的人和情?他站起来,把手机装兜里。
走,就当打一场麻将。吕岩自语道,穿上外衣拿了车钥匙。
小龚一开门,家里的热气迅速包围过来,一股刺鼻的香水味从小龚散着头发和真丝睡衣里飘出来。吕岩拍拍小龚红扑扑的脸蛋,换了鞋。小龚踮起脚抬起胳膊抱住吕岩的脖子说:要回家了,还不耍一耍?
吕岩抱起肉墩墩的小龚进了卧室,他把小龚放床上问:你老公啥时走的?
小龚:昨天。
昨天走你就……
小龚切切的说:想你嘛,我喜欢北方的男人,北方男人魁梧健壮,好耍!
吕岩也喜欢南方女人的热辣滚烫。尤其是小龚的床上花样、技巧无人能比。
吕岩扯掉小龚睡衣,小龚殷实丰满的乳房和腰间的赘肉颤颤的。她的肚皮像席梦思床似得弹性特别好,也能撑得住吕岩的剧烈运动。吕岩边脱衣服边说:你老公不好耍?
吕岩像竞技场上的运动健儿加速运动,小龚跪在床边撅着屁股时而呼叫着时而呻吟,吕岩汗水滚烫,一滴一滴,一串一串从她背上滑落下来,麻麻的,痒痒的。小龚翻了身,仰了面,哼哼着,抓起枕边的卫生纸,抹着吕岩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吕岩喘着,减速。
忽然,“今天是个好日子”的彩铃响起,小龚摸过手机显示老公,她不耐烦地说:这么晚,你还打电话啊?
想你啊!睡不着,你也睡不着?呵呵!
你咋那么没出息,昨天才走。
你咋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在上厕所,便秘嘛。
吕岩从小龚身体剥离出来,蹑手蹑脚上了床,勾着小龚的腰,像搂的半片猪肉似得,静静趴在小龚耳旁她听。
老公:哎呦,咋会便秘呢?你吃点麻仁丸。
小龚:嗯嗯,你睡吧。
小龚急得想挂电话,老公:我工资给你打过去了,你看到短信了吧?女儿回来,你娘俩去成都买过年的衣服,菜我在县城买。你不是想买貂皮吗?买一件吧,别舍不得花钱,男人挣钱就是打扮老婆的,你穿的漂亮我也有面子。
这话像在揭人的短,吕岩听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同样是男人,差距咋那么大呢?他从来没问过家里的事,没关心过老婆的穿戴,他也看过一些心灵鸡汤的段子,说成功的男人特别注重老婆的穿着打扮,因为老婆的穿着打扮是男人的脸面。自己没尝试过,没给老婆交过工资。当然,那是说的成功男人,男人分成功与不成功,还分人杰与人渣。女人分会享受的和不会享受的,省事的与不省事的。自己和小龚属于哪一类呢?小龚这么好的老公,怎么忍心这样对待他呢?
吕岩凸起的血管瞬间瘪了,汗水嘎然停止,他翻了身,缩回手放在额头。
小龚动了动身子,挨紧吕岩,吕岩身体的冰凉告诉她,眼看降临的极致快乐被电话搅得夭折了。她压住火气说:哎呀,知道了,我擦屁股,挂了。
小龚强行挂了电话,把手机撇一边,翻个身,腿跨吕岩身上:哎呀,好恼火,他一天打八遍电话,老子耍都耍不安宁。
小龚埋怨着拱到吕岩怀里枕在他肩上,吕岩拍拍她屁股说:你老公对你挺好,挺疼你的。
小龚:那还用说,老公不疼老婆,别人就会替他疼,别人疼,老婆就不是他的喽。
你爱他吗?
爱!小龚不假思索地说。虽说老公比我小,他还是蛮疼我的,没让我吃过苦,受过累,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安逸。
你这还算爱他?吕岩抓了抓小龚的胸,和抓腰、屁股的手感一样。
嘻嘻,耍一耍嘛!再不耍就老了,他在外面包工好多年,把我的青春荒完了。娃上大学,我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很寂寞。
吕岩皱邹眉头:老了?你多大?
小龚不好意思直说,转了个弯子:我比老公大,老公五十了。
啊?吕岩坐起来:你比我大十多岁,还叫我哥?我应该叫你大姐啊。
小龚呵呵笑了:那有啥,耍的舒服就行。
吕岩一直在琢磨:小龚说的安逸日子,就是张宁说的安稳生活吧。这些女人咋这么矫情。母亲和妻也是女人,怎么没听说要过安稳日子?分居十年,妻也荒了十年,她也胡搞吗?她要胡搞也是拜自己所赐。妻过年也四十了,她的青春还剩多少?
在国外夫妻两地分居是不人道的,分居半年就可以离婚。做个不成功的人还能将就的在人中间混,如果缺了德、昧了心还有脸在人群中混?
离婚!他坐起来,迅速穿上衣服。

技术员小鹏和老刘说好搭吕岩的车回家,早上,刚到六点,小鹏给他发信息。还没上高速,张宁又来电话问:走哪了?
吕岩:还没上高速,开车呢,别打电话哦。
张宁:开慢点,我等你。
思前想后盘算了一晚上的吕岩不知那股筋抽住了,他又不想见张宁。吕岩淡淡地说:别等了,我还不知道几点能回去。
小鹏玩笑道:嫂子等不急了?上高速我开140迈。你给嫂子说,十二点以前赶到家。
老刘:开那么快弄啥去嘛?
小鹏:我也急啊!老婆脱了裤子等我,我是急忙回不去。
吕岩哼哼笑了一下,看似笑小鹏,实际是笑自己,奋斗了十几年,没挣下一个坦荡的归宿,小鹏能坦然地说老婆脱了裤子等他。脱裤子等自己的不是老婆,自己敢说吗?放着光明正大的人不做,偷偷摸摸做一只老鼠,竟干见不得人的事。他停下车,换上小鹏,让老刘坐副驾驶位子上,他坐后面,咀嚼着满肚子心事睡着了。
进城赶上下班高峰期,小鹏说他到公交很方便,老刘说他走几步就到了,他和小鹏同时下车。吕岩家在城郊,开车还得一个小时。这时,张宁的电话又来了,问:快到了吧?我把面擀好了。
吕岩:到了。
不想见张宁,也不想回家。张宁催促着,他犹豫了一会,一踩油门车驶向张宁家。
张宁是爱吕岩的,吕岩把日子过成这样她也愧疚,再跟吕岩纠缠下去,万一吕岩真的要求她离婚,这事就不好收拾了。张宁已想好,劝她们和好,劝吕岩把媳妇接回来,和和气气过个年,不能离婚。她从侧面打听到吕岩媳妇的一些情况,人本分老实,长得也漂亮。父亲因她而病,她内心歉疚,打工积攒点钱大部分用在给父亲治病上,日子过得入不敷出。
张宁在找契机,她剥了几瓣蒜放吕岩碗里问:你非要离婚吗?你媳妇和我小姑子是同学,常听小姑子说她很善良,你和你妈老欺负她。我想:你欺负是不可能,但婆媳之间发生矛盾,你作为儿子丈夫没做好协调工作是有可能的。
吕岩叹口气说:她要离。我没协调她们的矛盾,家里的事情没用心处理过。
张宁:你有没有考虑过她为啥要离婚?作为丈夫,老婆一个人在外生活了十年,过得好不好?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没问过吧?
吕岩摇摇头:没有。
她不提离婚才怪呢!
吕岩:她也没关心过我,没问过我,没跟我提过她过得好与不好。
张宁:她指靠不上丈夫,只能自己坚强。哀大莫过于心死,所以你在外面怎么过她也不管不问,你应该反省自己。女人的青春很短,她的十年是在无助凄凉悲愤中度过的。她做错什么?值得你这么残忍的惩罚她?你俩都把最好的年华耗费在相互冷战相互折磨上。要离,你早离啊!把她拖到四十岁,你让她的后半辈子咋过?重新组合家庭?再生个孩子?心被两个家庭的孩子撕扯一辈子?哼哼,张宁苦笑了一下,下面的话没往出说。
吕岩脑子乱了,他托住下巴巴望着张宁指明方向。
停了一会儿,张宁继续说:女人,没有随便提离婚的,除非男人让她绝望。你用点心唤醒她的希望,挽救你的家庭,去给她道个歉,把她接回家,好好待她,咱倆这种关系到此结束。
哎,吕岩陷入迷惘境地,他又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你该成熟了,不能再玩了,能对工作尽心尽责,对家庭也一样,从今往后,你要恪守自己,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吕岩盯着张宁专心致志。张宁继续说:你妈的个性太强,你夹在中间不好受,那就看你咋处理。人独处的时间太久,性格不免扭曲。我倒有个建议,给她找个老伴。你们和她分开过,你能接受不?
母亲找伴吕岩到没意见,以前堂舅也说过这事,他不反对。前段时间耀庭打电话说奶奶恋爱了,不知是真是假,他也没正式问过母亲。
张宁一席话把吕岩带到葫芦地里,吕岩搞不明白,这么多年,自己在张宁心中是个贪玩的孩子?没责任心的赖男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自己没尽到做儿子做丈夫做父亲的职责。听得出,张宁也瞧不起他,那还不是自己比不上人家的丈夫吗?
张宁给吕岩舀了一碗面汤,小心翼翼说:喝完,休息一会,给媳妇打个电话吧
吕岩喝了几口,放下碗说:我走了。
吕岩拿起外衣穿上,张宁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盯着他的脸说:去找她吧,她过得很不好,我们别再欺负她好吗?
吕岩低下头,沉默一会,转身就走。
如果生活没有对你曾经犯下的错误做出惩罚,你要告诉自己这是宽恕,但不要因此而得寸进尺,继续错下去,那你就是给脸不要脸人,没必要恳求生活的宽恕。

我错了,给我机会。吕岩心里念叨着给茹茹打电话,茹茹说三点下班。他问茹茹住在哪?茹茹说给她说了村子、街道,他要去厂子接茹茹。茹茹说骑电动自行车 ,不用接。
吕岩说:我刚从四川回来,去你那躺一会吧,我到厂子拿钥匙。
茹茹顿了顿说:我那儿有人, 你去不方便吧?
吕岩一听有人,脑子嗡一下,赶忙问:有谁?
茹茹:娜娜在呢。
吕岩“哦”了一声,娜娜在她那干啥?没道理。
吕岩开车就去看个究竟。租房子的多半是做小生意的,房东大白天也不锁门。吕岩进去问了茹茹的房子,他一敲门,娜娜:你没带钥匙?
吕岩:是我,吕岩。
娜娜:哎,来了,来了。
房子有二十平米,靠窗户放的煤气灶,当地生的蜂窝煤炉子,一张一米五的床,夹在桌子和简易布衣柜中间。
吕岩进去,被子在床上捂着,被子上边放着十字绣。娜娜捅了捅炉子,从桌下拿个凳让吕岩坐炉子跟前。她边拾掇床边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我说今儿来客,茹茹还不信,我做梦准的很。
她提起十字绣放桌子上,吕岩:哎呀,你真行,做这么大的十字绣?这得多久才能做好?
娜娜:哪是我做的,你家茹茹做的,这得一两年,她能坐的住,做了好几副。我可没耐心,坐不住,茹茹不玩微信不上网,下班就弄这个,她说解闷呢。
娜娜折起十字绣卷了卷。你说她有啥烦闷?你那么能挣钱,耀庭也长得帅。佯装不知,故意问道。
吕岩知道娜娜在装糊涂。张宁小姑子的信息都是从娜娜口中得到的,她们三个既是同学又是闺蜜。
吕岩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对她不好,你看她住的用的,退回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能不苦闷吗?
娜娜:你不会对她好点?你去哪再能找她这么好的人?
吕岩收敛笑容,连连点头道:嗯嗯,找不到,离了她,我就是打光棍,你帮我劝劝她,不要跟我离婚,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待她。
娜娜:你知道错?那你跟她说啊。哪个女人想离婚啊?还不是被你们这些男人逼得……
娜娜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娜娜一接电话就嚷:别给我打电话……咱倆法庭见……你别管我住哪……我找个大款有房有车……我不回去……娜娜眼里噙着泪水,忿然作色,把电话挂了。
吕岩笑了,问:跟胜利(娜娜老公)吵架了?你也离啊?我还指望你劝茹茹呢。
娜娜噗嗤一下笑了,抹着眼角的泪水说:男人都不识好歹,半夜不着家,你心疼他体贴他,他反倒不领情。
正说着,电话又响了。娜娜:我跟你没话说,你也别找我,我不是你三句好话就能哄回去的……茹茹有吕岩呢,不吃你的饭。
娜娜嗓门大,茹茹在外面都听见了,她边开锁边说:行了,别得理不饶人,人家接你你就回吧。
茹茹手里提着几盒药,进门看见吕岩,愣了一下,把药放桌上。
吕岩:感冒了?
站起,拿起桌上的药看。
茹茹没吭气,板着脸说:你家胜利要请咱倆吃烧烤。
茹茹脱掉工作服,里边穿的是十几年前自己缝制的保暖适用的中式小棉袄,摘掉帽子,没经过任何修饰的大辫稍秃噜一下顺着脊背滑到棉衣襟下。
吕岩捋了捋她的辫子,又晃了晃。
茹茹从脖子把辫子抽过来放在前边,低下头,用手摘着额角头发上沾着的棉絮说:你去吧,我不能去,我收拾完楼上的房子,洗个澡,明天回去看我爸,我爸又感冒了。
稍转身子跟吕岩说:你回去把结婚证、户口本拿上,让娃把书包衣服收拾好,明天早点去办。协议书我写好了,你看看,我啥都不要,你就把娃送过来。说完伸手拉开抽屉拿出协议书递给吕岩。
吕岩看都没看,顺手把协议书丢桌子上说:咱不说这个好吗?我请你们吃烧烤。
娜娜接过话茬:就是,离啥么离,离了对谁都没好处,娃更可怜,别说离婚的事,说点好事。
娜娜是个聪明人,要撮合茹茹和吕岩和好,这是个好机会,尽管她的气还没消,但表面装得很积极。去,不去白不去,你俩帮我好好宰他,我平时不啥得花不舍得吃,他还当我是把草,不拿我当回事。
茹茹心眼少,拿了抹布说:我事还多,去不成,你俩走吧,我还忙的呢。她拿起扫把要去打扫楼上给耀庭租的房间。
吕岩温柔地夺下扫把说:别扫了,这种条件娃肯定不住。你跟娃去咱楼房住吧。
茹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着吕岩,哑然无语。没名堂眼泪倒蹦得挺快。
娜娜:就是,楼房有暖气,有卫生间,条件多好的,还让娃受这罪?
吕岩抹着茹茹脸蛋上的泪水,拥住她说:真的,房子耀庭都给你,我啥都不要,就要你。
咯咯咯,娜娜笑了。茹茹莫名其妙。娜娜:你直说不离就完了,用得着绕这么大圈子吗?走走走,去吃饭,庆祝庆祝。
庆祝啥?不离?你妈就不会让耀庭跟我,跟着她,耀庭就完了。茹茹瞪着盈满泪水的眼睛:你还想拖到啥时候?
不不不,咱吃饭,吃完再说好吗?吕岩把她的辫子提到背后。
娜娜也附和着:是是,先吃饭,吃完再说,离啥么离,一家人过日子就是一本糊涂账,分不清谁对谁错,忍一忍让一让就过去了,多为娃考虑考虑,离了让娃跟着你,那日子更难过。
娜娜电话又响了,胜利在催。
娜娜:行行行,我看在儿子和吕岩茹茹的脸上给你一次机会,你找上档次的饭店,在那等的,我们有专车。
胜利满口答应。
娜娜催促茹茹:赶紧换衣服,吕岩还没吃饭呢。娜娜急的先跑出去。
茹茹拉开布衣柜,拿出十几年前的枣红羽绒服放在床上,解开棉袄,高耸的胸颤动着,大有跳出低领秋衣之势。吕岩回想起:曾经喜欢从后边抱着茹茹的腰,喜欢用手臂托住她的胸,喜欢闻她头发的味道……那种感觉真好。
茹茹弯下腰拉开羽绒服。吕岩心里酸酸的,他摁住茹茹的手问:再没有衣服了?
茹茹回头看了看衣柜没吭气。吕岩扒开衣柜,摇摇头。
他抓住茹茹的手照自己脸上抽,茹茹眉头一皱,瞅了他一眼,缩回手穿上棉衣。
吕岩潸然泪下:这样的衣服你也能穿?这种房子你也能住?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我吕岩的老婆吗?就算我吕岩对你再不好,可没离婚我还是你的丈夫,你有权利向我讨要吃的穿的住的,你怎么不要?
我要房子,你给吗?
吕岩无言以对,换了别的女人不给行吗?
吕岩从心里鄙视自己。这么省事的女人还去哪找?女人的容颜、着装体现出男人的能力,我吕岩的能力还不及一个拾破烂的,当今拾破烂的也会给自己的女人买一件实时得体的衣服。
现在,你要啥我都给。吕岩帮把茹茹的辫子掏出来。
茹茹满是怀疑的目光掠过吕岩的脸。吕岩心里明白,茹茹还是用十年前的眼光看自己。
真的,茹茹,你相信我一回。
娜娜在门外喊叫:赶紧赶紧,我不在家,娃回去玩手机,不写作业。
茹茹这是娜娜的避难所,娜娜爱絮叨,絮叨烦了,胜利就不接她电话。前天晚上,胜利找了点活,请人吃饭。娜娜不停打电话发信息问啥时候回来。胜利烦的不行,把娜娜拉黑。凌晨两点,胜利喝得东倒西歪回来。娜娜憋一肚子气,非要让他说清楚为啥不接电话、跟谁喝的、在哪喝的?胜利晕得想睡,嗯嗯啊啊说不清,娜娜不让睡。胜利怒了,打了她几巴掌,把她推出门,安安稳稳睡到天亮。
娜娜跑茹茹这里。胜利把好话说遍了,嘴也磨破了,娜娜就是不回家。娜娜身在茹茹这,心还惦记着上初三的儿子,她一天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好。
吕岩点了茹茹爱吃的菜,把菜谱递给胜利:我请,只管点自己喜欢的。
胜利说:我是个粗人,吃啥都行,你点吧。
菜谱推给娜娜,娜娜看看菜价,觉得那个菜都贵,又推给茹茹。茹茹说:一人来碗面吧。
咱难得聚一次,不吃面。吕岩接过菜谱又点了烤鱼,烤鸡翅、烤羊肉等,凉菜热菜一大桌。
娜娜惊讶得说:这得多少钱?能吃完吗?
别管多少钱,你高兴就行。
高兴高兴。娜娜莞尔一笑,用胳膊肘戳戳茹茹:你也高兴了吧?看这多好的。
吕岩把铁签上的肉剥到茹茹盘里,茹茹受宠若惊,她不知道吕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胜利看看吕岩,笑笑说:我不会照顾人。说着,笨拙地学着吕岩给娜娜夹了一筷子菜。
娜娜羞涩地说:你吃你的,我自己夹。
胜利:这些年,娜娜跟我没少吃苦,我们白手起家,家里打理照外全是她一个,真不容易。所以,她不在家,我连家都不想回。胜利伤感地低下头。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打我的时候你咋不念在我吃苦的份上下手轻点?撵我走的时候咋不想想我的不容易?显然,娜娜被胜利的一席话感动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可嘴上还是不饶人。
没打吧?我哪舍得打你?胜利辩解着。
你哪都好,就是任性,太唠叨,下班晚回一会,电话就不停点的打,疑神疑鬼的,怕我找小三?咱是个下苦的,能让老婆娃吃饱就不错了,还敢找小三?
娜娜用筷子敲了胜利一下说:你放屁,路上车多,你骑个摩托车,再喝点酒,我能不操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咋活?
娜娜眼泪簌簌流,她抹着眼角继续说:任性唠叨不是坏事,说明你在我心中很重,如果我懒得问懒得说,你在我心中就是一把蒜皮,我还盼风把你吹走,你不识好歹。
气氛有点僵,吕岩和茹茹停住筷子听娜娜诉说。胜利拍拍娜娜的肩膀说:哦哦,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吃,吃。
吕岩也听明白了,自己在茹茹心中的分量或许还不及一把蒜皮,茹茹这样对他一点都不亏。这种惩罚相对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轻,太轻。
北方,三九天的夜晚把人冷得都不敢出门。从饭店出来的娜娜热得满脸通红,她把打包的菜塞进胜利棉衣里,催胜利赶紧走,儿子还没吃饭。吕岩说开车送她,她跨上坐胜利摩托车直摆手:不用不用,你俩一年不见面,赶快回亲热去。
娜娜的满腔愤怒被这一顿饭扫得无影无踪,看她紧紧抱住胜利的样子,哪像个挨了打受了气的人。
茹茹望着消失在昏黄里的娜娜长长舒了口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她很感激娜娜,在她开心的时候有娜娜分享,难过的时候有娜娜安慰。这回,总算为娜娜做了一点小事。
吕岩打开车招呼她上车,茹茹说:我打车回去,你明天早点去民政局。
上车再说。吕岩把茹茹推进车里。
你还要拖?真想毁耀庭?
咱回去说好吗?我一定让你满意。吕岩拍拍茹茹的手说:系好安全带。
望着窗外,茹茹左右为难,她琢磨:让我满意?市里的房子不敢奢望,尽管买房子时她也给了几万块钱,产权证有她的名字。那几年,他娘俩把事做绝了,钱舍不得给,房子也不让她住。现在吕岩说给,可想起婆婆就毛骨悚然,她不给也是枉然,实在不想生气。想到这,她瞟了吕岩一眼,好像再说:你道貌岸然的像个人,啥事不是你妈做主?你就跟你妈过,把儿子给我。
吕岩似乎听到茹茹咬牙切齿的诅咒,他心隐隐作痛,所有的忏悔、道歉、赌咒、发誓,不如用行动来证明,他暗誓:从头爱你,我不惜一切,不遗余力,你等着。
茹茹望着窗外继续猜想:吕岩的工资能给耀庭出一部分生活费吧?只要他能给出学费补考费就行,把耀庭的学习成绩补上来,其他,相对耀庭的前途已不重要 。关键是耀庭已经养成懒散好玩不学习的坏习惯,扭转坏习惯很难,耀庭不一定愿意补课,租的住房没厕所、没暖气、没空调,耀庭不一定愿意住……一系列乱箭攒心的问题让她愁容满面。
吕岩拿下杯子递给茹茹,从后备箱提出箱子。茹茹蹙着眉头问:你住这?
吕岩:那你让我住哪?住这儿,咱明早回看爸爸。
茹茹站着不动,吕岩的冷漠绝情她都记着,今天的吕岩仿佛换了一个人,言谈举止十分陌生。吕岩一手提箱一手搂茹茹肩膀:你恨我?我也恨自己,走吧。
进屋,茹茹一屁股坐在床边。吕岩把箱子放在桌子下边,拨开炉盖,捅了捅火。
以前,不管什么原因发生矛盾,吕岩首先劈头盖脸不着边际地教唆她一顿。现在,面对眼前不一样的吕岩,茹茹不知道该说什么。吕岩凑过去挨紧她坐下说:茹茹,你听我说,咱不离婚好吗?以前是我的错,我年轻,不懂事,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从今以后,你听的,茹茹,我不会再不让你吃一点苦受一点气,你给我机会,咱好好过行吗?
一向骄傲自负的吕岩第一次承认自己有错,茹茹第一次听吕岩说自己受了苦,她眼泪像决堤的海水喷涌而出,憋了十年的冤屈一下子宣泄出来。
吕岩蹭着茹茹的脸,紧抱她。
茹茹还是不相信吕岩说的话。有他妈杵在中间,吕岩的秤杆能放平吗?
茹茹推开吕岩说:我跟你妈的矛盾无法化解,你妈看不上我,我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我妈是不好相处,我知道你在她名下老受气。怪我,是我不作为,从今往后,咱们和我妈分开住,咱住城里,她住家里,你俩少见面,这样行不?
原来你知道我受你妈的气?呜呜。茹茹哭出声来。
知道,知道,怪我不珍惜,以后的日子是咱倆过呢,咱俩感情是出现问题,但不到离婚的地步,不是我不给你房子,是我不想离婚。现在,我想通了,如果让我在财产、房子与你之间选择,我一定选择你。你要啥我都答应,唯独不要让我在离婚协议签字,我不离,我要一个好好待你的机会。
呜呜……呜呜……茹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吕岩肩膀放声大哭。
吕岩闻着茹茹茹茹的头发,一股淳朴自然的汗香沁入心肺,顾景惭形的他百感交集,他舔着茹茹耳垂自言自语:对不起,老婆,接到你电话,我就找离婚的理由,实在找不到,我又想,离了你,再上哪找你这么好的老婆?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珍惜,从无意犯错到故意犯错,最后越错越远,现在痛悔,尽力弥补你的伤痕。
吕岩知道自己深深伤害了最亲的人,他忏悔:茹茹,别哭,老天会惩罚我的,咱,别离婚,哪天我遭了报应,能给你留一笔财产……
茹茹杀住呜咽,推开吕岩:你胡说啥呢?
吕岩抱紧茹茹。
时间渐渐磨去了年少轻狂,也渐渐沉淀了冷暖自知。到这个年龄,渐渐地悟透了很多事情,一生有多长,也不过三万天;永远有多远,回头看看已走过一半。年轻气盛时,为了争一口气吃了十年苦,殃及耀庭,经历诸多磨难的茹茹也学会了变通。如能将就的过不离也罢,为了耀庭这是最好的选择。母亲和娜娜也经常这样劝她。性情刚毅了一辈子的父亲,自从得病,话语说不清楚,脑子不糊涂,逢年过节一看她来去形单影只就泪流满面。
茹茹的原谅,吕岩更加愧疚,他忽然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是脏的。他要洗澡,洗掉脸上的张宁吻渍,洗掉小龚沾在他身上的分泌物,他不能带着满身的肮脏玷污茹茹的纯洁。
你不是洗澡吗?咱到洗浴中心去洗,我十年没搓背,垢伽一抓一大把,你信不信?
茹茹笑了。
走走走。吕岩拉起茹茹就走。
久别重逢,尽释前嫌的两个人格外兴奋,钻被窝里有说不完的话,茹茹还是有些担忧,她欠起身趴在吕岩脸上说:我跟你妈积怨没法化解,你知道她为啥讨厌我不?
吕岩拢拢茹茹的头发,我妈脾气大,你也不会跟她相处,她那人就喜欢人都围着她转,听她安排。现在年龄大了,让耀庭操磨的脾气小了很多,你再别计较她。
茹茹:不是我跟她较劲,是她容不下我。你还记得楼上收旧家电的老陈不?
吕岩:记得。
茹茹说了事情的经过。吕岩不解地看看茹茹,顿了顿。他想起小龚,十年前,母亲也是小龚这个年龄。母亲也是人,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比起小龚,母亲很可怜。心高气傲母亲看似养尊处优物质充裕的幸福女人,其实,她内心空虚,感情贫穷,平时,和左邻右舍也相处不到一起。
一股酸楚悄然漫上心头,吕岩半信半疑:不可能吧。
茹茹说:真的,你说她猥琐不?要不她咋死活看不上我,我还看她恶心呢,你不相信?
相信,相信。吕岩把茹茹摁到被窝里。老婆,你理解她吧,她也是个正常人,正常人都有七情六欲,她也很可怜,作为女人,没人疼没人爱,孤孤单单晃了大半生。她还不像你,还有娜娜、张……吕岩差点说漏嘴。
哦,娜娜你们几个好朋友,在一起能说说知心话,我妈没朋友,她挺寂寞的。也怪我不孝,没关心过她,要早关心她,给他找个伴,你和她就不会有这么多矛盾,怪我,你就忘了这事吧,以后再别提好吗?
茹茹抹着吕岩眼角的泪滴,点点头。
吕岩确实变了,要在以前给他说这些,他会祖宗王八蛋操噘一顿。
十一
年末,关中的早晨清冷清冷的,几年不走乡间小道模样大变,就连天空也比以前深邃明净,天好蓝啊!还晃眼呢。吕岩戴上太阳镜说
这么多年,茹茹只顾低头走路,从没抬头仰望过天空,吕岩这么一说,她仰着头,转了360度,吸了一口干冷清馨的口气说:真的好蓝啊!这是政府治理雾霾的结果。
政府能把一座城市的空气治理的明媚润朗,我怎么就不能把一个家庭经营得热气腾腾?吕岩把着方向盘,瞟了茹茹一眼:是我治理的,傻猫!
茹茹顿悟,捂着嘴咕咕地笑了。
茹茹母亲听见大门响,迎出去,茹茹和吕岩一前一后,大包小包的相继进来。
母亲楞了一下,问:吕岩?吕岩啥时回来的?
母亲伸手接吕岩手里的奶箱。
吕岩:妈,我昨天回来的。爸咋样?
感冒了,吃药的呢,快进家。母亲喜上眉俏。
父亲在里间的炕上还没起来,他被厚厚的被褥包裹着。家里怪味难闻让人窒息。母亲有些尴尬,把窗户打开个缝隙,小声说:昨天一天就喝了半碗米汤,像似糊涂了。
吕岩和茹茹趴跟前,吕岩轻轻地喊:爸爸,爸爸。
父亲迷迷糊糊睁睁眼,吕岩又叫一声爸爸。
父亲睁大眼睛,定了定神,含含糊糊:吕岩?
吕岩点点头:爸,是我。
吕岩……父亲老泪纵横,伸出手,挣扎一下想坐起来。
吕岩眼泪奔流,忙抓住他的手:爸,你躺着。爸,对不起啊!
父亲:呜呜--呜呜--
你别哭,娃回来就好么,你嚎啥嘛?母亲说完,撩起衣襟揩着眼睛说:没吃饭吧?我去做,你俩歇着。
吃过了,爸还没吃?我做。茹茹进了厨房。
吕岩:爸,咱去医院吧。妈,你收拾一下,咱去医院。
母亲揪了揪吕岩的衣服,吕岩跟着出来,母亲说:你别说去院,他成天喊着要去医院,这是老残病,治不好。村里医生说不行了,吃点药,挂点水,凑合的过了年,他又不能走,这几天连大小便都不知道,咱也背不动抱不动他,在家挂点水算了。
吕岩愧疚得心肝像裂开了似得。曾经的岳父像一颗参天大树,刚正不阿,雷厉风行,几年不见,竟然腐朽成这样。如果岳父不得病,家就不会分裂,自己也不敢这么放肆,岳父为人耿直,品行端正,在他的匡正下,自己不会堕落到嫖客的地步。他哭着说:妈,你赶紧收拾,我来背,我来抱。
父亲病后,家里的经济每况愈下。所以,父亲刚晕倒那会住过院,后来再没去过医院,前几年自己家做康复训练。人老了,变得像小孩似得,十分脆弱,见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哭。怕死、可求生命是人的本能,父亲今年一年瘫在炕上,一时清楚一时糊涂,清醒时会对老伴说:我还不如死了,活的害人呢,把你累的。
糊涂时,见人就喊:去医院……医院……。
吕岩从厨房把茹茹拽出来,让她收拾。他出去把车里暖风打开,回来把岳父扶起来,帮着岳母给穿衣服。
吕岩把岳父送进医院,用轮椅推着岳父一会上楼,一会下楼做全身检查。
再好强的人如果常年有病,心底也会变得自卑、颓废,岳父脑子不糊涂,就是有很多话说不出来,只能流泪诉说。老伴、女儿都明白他的心思:拖累亲人,心里难过。
今天哭,是吕岩回来了,并且像换了个人似得,他高兴,是高兴的哭。医生问吕岩:你是他儿子?他现在是啥情况?
吕岩:是。
岳父又呜呜哭起来。茹茹妈赶快给医生说他的病情。
吕岩:爸爸别哭,咱找的是专家,一定能治好。
医生让开了药,吕岩把病人推回病房。
护士给挂了针,岳父情绪稳定,慈祥眼光紧紧盯着吕岩。好像在问:你在哪修路?修铁路还是公路?那边的生活好不好?工作累吗?
吕岩婆娑着岳父的手:爸爸,我在四川修高速,工作不太累。
岳父脸上露出笑容,……徐……铁……老伴赶忙接过话茬:郑徐高铁。成天给人念叨郑徐高铁是女婿修的。
岳父:嗯嗯。
吕岩:是,爸爸,郑徐高铁是我们公司修的。
岳父满脸荣耀,嘴咧开了。
对铺的病友也是个老头,年龄不大,病情也不太严重,看见他笑便搭讪:不哭了?听见儿子干成大事又高兴啦,人活着就是盼儿盼女好呢。
茹茹妈接应着:这是女婿,我没儿子,三个闺女。他说不清,还爱说。
扭头说老伴:你少说两句。
对铺老头:哦,你有福气啊,有这么好的女婿。
岳父:嗯嗯。又流了泪。
母亲是个明白人,她看见茹茹跟着吕岩寸步不离,俩口子的热乎劲像刚结婚的人,买个零碎小东西都要手拉着手出去,肩并着肩回来。晚上,她想早点打发俩口子回去。便给茹茹的俩个姐姐打了电话。
两个姐姐听见吕岩回来,并送父亲住了院,姐俩都带了晚饭急急忙忙赶到医院。
看见茹茹粘在吕岩跟前,父亲神情恬悦,母亲欣欣的。姐俩多年的忧愁消失了,姐俩轮番招呼吕岩吃喝。
亲人越是热情,吕岩越惭愧,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胜任亲情爱意。
爱如潮水般涌来,吕岩的灵魂受到一次洗礼,他从中找到了男人应担当的责任、男人的荣耀与尊严,原来堂堂正正做人光明正大做事,是那么从容那么坦然。
岳母说:你俩吃了就往回走,明天别来了。茹茹,你回去给婆婆洗一洗,擦一擦,买几件穿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给你把娃带大不容易,多念她的好,人上了年纪就图个家庭和睦儿孙绕膝,回去吧。
岳父嗯嗯应着。吕岩:爸,你放心,我明天还来。
岳父眼角流淌着恋恋不舍泪水。
十二
第二天下午,吕岩开车把茹茹送到厂里,刚拐上回家的路,张宁打电话:在哪了?
吕岩:正往回走呢?你在哪?
张宁:我回农村,亲戚家杀猪,去买肉。
吕岩:给我捎点。
张宁:你要多少?
吕岩从来没给家里买过肉,他也不知道过年家里需要多少肉。他问张宁:你买多少:
张宁:我买的多,娘家、婆家两家要五六十斤。
吕岩:那我要一百斤,分成四份。
张宁:咋能买那么多?
吕岩:人多,我还有两个挑担呢。
张宁明白了,她连连应道:好好好,买好给你打电话,你过来取。
十三
母亲已经把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该洗的洗了,该换的也换了,大有迎接新人的势头。母亲说:给你煮面吧?
吕岩:刚吃过。
母亲喜咪咪地说:你王姨家外甥女候你的呢,晚上,你去见个面。
见啥面嘛?我又没离婚。吕岩在进门之前就知道逃不脱这些烦心事,这回必须正面解决,得跟母亲好好谈谈,再不能放纵母亲。
柳絮茹(茹茹)不是答应离婚么?额听说,现在双方同意,离婚手续一会儿就办了。
她是同意离婚,可她要的条件你答应吗?
母亲收敛笑容:她要啥条件?
吕岩:她要耀庭,要一半家产,你给吗?
母亲:想得美!凭啥给她?啥都不给。
虽然吕岩已经习惯了母亲的霸道,还是免不了烦躁,他奉劝自己,不能躁动,慢慢对付,一定说服母亲。吕岩不接母亲的话茬。
耀庭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吕岩把耀庭的脚拍了一下。耀庭撩起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回来了?累了吧?睡去吧。
吕岩一看耀庭坐没个坐相,语调阴阳怪气,发型稀奇古怪,火就往上窜:你考了倒数第一?你不好好学习,将来咋办?
耀庭显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愁啥?咱的家产我孙子都花不完,学习有啥用?你到好好学了,每月能挣几个钱?
你将来总该有个事做吧?现在,哪有不要文化、不要技术的就业岗位?吕岩不由得嚷。
别跟娃吵,额问你话了,柳絮茹凭啥要娃要家产?那是额的家产,她凭啥要?母亲追问道。
娃是柳絮茹生的,她是家里的成员,要娃、要财产合情合理,按法律条款就这样分割的。吕岩故意用财产压住母亲,他知道母亲抠,给外人花一分钱比割她的肉还难,给柳絮茹更不可能。
法律咋胡判呢?娃是额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咋能给她?再说娃也不跟她,财产都是额名下的,她连根筷子都别想从这屋拿走。母亲接近咆哮。
耀庭:奶奶,你不是说财产都是我的,咋又成你的?
吕岩:妈,你也别急,你要说财产都是你的,这婚我就不离,我在外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女人我都见过,找她这么个人还真不容易,我思来想去,我俩没有多少矛盾,你容不下她,你再不给娃不给财产这婚就离不成。她不是要饭的,她给咱生了耀庭,跟我是二十年的合法夫妻,咱的家产有人家一半。
不离咋成?你都四十多了,咱还想要个娃,你离个婚咋能出这么大代价?你真是个窝囊废,没有一点罡气,当年你爸也想要你,额连根线都不给他,他不也乖乖地走了?你把人能木乱死。母亲使劲挠着头皮说吕岩。话语流露出蔑视、霸气。
二十年的夫妻,老婆混得还不如要饭的,遇到你这样老公真是灾难,悲催啊!耀庭摇摇头,一副丧气绝望的样子。
吕岩想让母亲平静一下,他把话题转到耀庭这:跟大人咋这么说话呢?大人的事情你别插嘴,管好你自己,你给自己树立个目标,别想不劳而获的事,你要财产干啥?好好学习,自食其力。
耀庭:我不,奶奶说过,财产都是我的。我卖掉房子,买一辆劳斯莱斯,再去美国买一套房子,离开这个破家。
吕岩听得出耀庭也在鄙视自己、鄙视母亲,有鄙视心理就谈不上尊重二字。耀庭的鄙视是报复自己不尽责任,自己也没理由生气,更没理由指责耀庭。只是可怜耀庭在这种家庭成长,缺教少养的,思想腐化堕落,将来走向社会怎么应对错综复杂的人、事?
挽救耀庭是当务之急,不能急,慢慢来。吕岩边琢磨边说:耀庭,咱这点家产还不够劳斯莱斯的车轱辘,你还想去美国?你现在的样子,离开家就得要饭吃。
啥车?喔(方言,那)车多少钱?母亲问。
耀庭:世界名车,一千多万,奶奶,你不是说咱有钱吗?在我爸离婚之前,你赶紧把产权都写在我名下,我要买车。
啊?咱去哪住?再说,咱房产也不值那么多钱,你想败家啊?这娃一点也不听话,一天除了要钱就是跟人打架,能把人气死,奶奶拉着哭腔大吵着。
耀庭:我不管我爸住哪,反正这房子是我的,产权写我名下,免得你给我爸娶个新妈,再生个二蛋,跟我争家产。奶奶,你男朋友不是有房子吗?你跟他回去住。反正别让我看见你们,乱七八糟的,烦!耀庭翘起二郎腿,把视线转到手机上,双手扒拉着手机。
男朋友?吕岩看看母亲。
这娃成天胡说八道。母亲瞪了耀庭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妗子给额介绍了个老伴,额才看情况呢,还没定,跟你商量商量再说,先把你的事办了,额这么大岁数了,找不找无所谓。
还没定啊?老汉把戒指都给你买了。耀庭翻着眼睛说。
妈,这是好事啊,早应该给自己找个伴,其实,孤单女人挺可怜的,妈,你能感觉到,不管你做得对不对,说得在理不在理,我都处处维护你、体谅你,依你的心听你的话。不是我没主见,我是心疼你没依没靠,不忍心惹你生气,舍不得让你吃亏受气。可儿子再孝顺不如有个知冷知热的老伴好,妈,我支持你。
吕岩的话触及到母亲的痛处,母亲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她嘴一瘪一瘪说:妈知道你乖,你孝顺,先安顿好你再说。
吕岩扶母亲坐在自己身边,抽两张纸擦了擦母亲的眼泪说:我不找了,婆媳关系向来不好处理,再找一个还是一样,你们之间发生矛盾我肯定向着你,媳妇能愿意吗?
结了婚,你俩口子到市里住,各过各的日子,不在一起打搅,咋能有矛盾?母亲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危害性,她主动让步。
耀庭:别,别打市里房子的主意,那房子是我的,你们别想住。
你能住那么多房子?奶奶探着身子问。
耀庭:我给我妈住,免得世人嘲笑我不是个东西,自己开的劳斯莱斯,住的别墅,他娘像要饭的。
凭啥给她?你小小的,她一拍屁股跑了把你扔下不管,额把你带大,你个白眼狼……奶奶抓起茶几上的抽纸盒撇过去。
我妈是你打跑的,你别强词夺理,歪曲事实好不好?耀庭毫不示弱,蹭一下坐起来,把纸盒扔在对面的电视墙上,纸盒反弹回来,啪,掉在电视柜上又滚下来。
学校开家长会、过六一,茹茹都请假参加,陪耀庭逛公园,吃烧烤,奶奶说茹茹扔下他不管,耀庭肯定不爱听,因为那会耀庭已经记事了。
你个白眼狼,你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狗,你能把额气死。吕岩在,母亲腰杆子更硬了,她站起来往耀庭跟前扑。
耀庭靠了谱,吕岩心里乐开了花,他站起,把母亲摁的坐下说:妈,别跟娃生气,咱说正经事呢。妗子给你介绍的老伴你觉得行就行,我没意见。能成的话赶年前咱两家坐到一起吃顿饭。
这话像一盆凉水,浇灭了母亲的怒火,母亲羞涩地说:先给你办。晚上,你去王姨家,看看她外甥女,我看女娃的模样、个子、身材都不错,就是年龄小了点,年龄小不怕,生的娃聪明。
耀庭:年龄和我差不多,青葱少女,爸,你去找,找了别往家领,膈应,要不这样,把产权写我名下,我立马写个声明,跟你们断绝任何关系。
母亲刚熄灭的火苗又重新燃起,她又要往过扑。吕岩揪住她说:妈,你看这情况,我还咋找?我再找,咱家以后别想消停。算了,就这样过吧。吕岩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咋行?给你问不下媳妇,额心不得安宁么。母亲的呜咽起来。
吕岩:妈,你别哭,我不是还没离婚嘛,咋能说没媳妇呢?我会继续孝顺你保护你的,你有啥不安宁的?
母亲仰面而泣,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吕岩已感到胜利在望,他不想再多说一句。十指紧扣夹在双膝中间,低着头。家里的火药味在母亲的呜咽不语中泛起淡淡清香。
吕岩抽了两张纸递给母亲。他站起来,接了两杯水,给母亲一杯,自己一杯,他坐下喝了一口,往后挪了挪屁股,脊背全部靠在沙发上,等待着母亲发言。不管咋说,再娶是行不通的,他从心底感激儿子,歪打正着给他帮了大忙。
看得出母亲也手足无措,她把抽纸在膝盖上叠来叠去,好一会才说:要不就不离,你去找找柳絮茹?
吕岩心里大喜,但还不敢表露的太急,他顿了顿,坐直说:她不一定愿意回来,你俩的矛盾不化解,回来再一个不让一个,还像以前,我夹在中间更难受。妈,我是不会改变的,我永远向着你,你是我妈,持家、带娃操劳大半生不容易。
母亲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她和颜悦色说:你们去市里住,各过各的日子,少打搅。
吕岩:那好,我明天去问问。
打电话多方便,老土。耀庭白了吕岩一眼。
母亲:就是,打电话问问,多说额的不是,让她看在耀庭的脸上,别计较额,额老了,管不下耀庭,还是你们管吧。
在教育方面,母亲深感力不从心,教育好一个孩子对一个家庭来说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相反,惯坏一个孩子,是百分之百的失败,耀庭现在的样子她是有苦难言。如今的耀庭走哪连声招呼都不跟她打,她好赖话不能说,一说就跟她吵嘴打架,这都是小事,早恋。进网吧彻夜不归也能容忍,跟同学结伴打架动刀动棒那就不是小事,万一出了大事,她担当不起。小时候疼爱耀庭,使劲惯着,没想到长大是这副德行。其实,她也期盼耀庭好,苦口婆心劝耀庭往好学。耀庭不听,跟她一次一次吵架,她绝望了。最后她把标准放到最低,只要不杀人不放火不进监狱就行。所以,她每天提心吊胆的像伺候爷一样伺候着耀庭,盼他长大懂事。可耀庭每天浑浑噩噩行踪不定,她跟不上,抓不住,干着急没办法。
母亲终于认错,吕岩心里酸酸的,眼角涩涩的,因自己的浪荡,从没服输的母亲包揽了全部责任,这一切源于母爱驱使,为儿子的幸福,母亲愿意低头,吕岩更加敬重母亲。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原来用心铲除血脉亲情之间的障碍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吕岩拿起手机,走出去。
十四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严寒里,光秃秃的土山包顶上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藏不住四射的光芒,犹如吕岩的心情,包裹不住如愿以偿的喜悦。现在去接茹茹还有点早,吕岩拨通岳母的电话问了岳父的情况。
吕岩在街道溜了一圈,年货琳琅满目。吕岩想买,也不知道买多少。他心里嘀咕着:茹茹不愿意辞职,说可以请长假,明天让茹茹请假,准备年货,热热闹闹过个年。
吕岩买了几样小菜回去,母亲已经做好晚饭,她切切地问:茹茹咋说?
吕岩:上班的呢,电话说不清,见面说,我一会去她那吧。
母亲把碗筷子递给吕岩说:去了好好说话,咱不跟她吵,把你的脾气也改一改。
知道了,妈。吃吧,吕岩给母亲碗里夹了一筷子肉。
    茹茹有一阵子没见耀庭,她也想耀庭,又听吕岩说了耀庭的状态,她恨不得赶紧把耀庭接过来。
吕岩吻着茹茹的头发睡得特别踏实。一睁眼,看到阳光从门缝里挤进来,他摸起手机看看,欠起身捏捏茹茹的鼻尖说:九点了,起吧。茹茹翻个身抱住他说:嗯嗯,起。吃过饭,你去接耀庭,下午去医院把他也带上。
吕岩开车走半道,张宁打电话说,猪肉买好了,让他去取。张宁把亲戚的电话号码发给吕岩。吕岩一看前面就是张宁的村口,他一踩油门拐进去。
吕岩走后,母亲捏着一把汗,她坐饭桌上发呆:这十年里,吕岩对茹茹的冷淡她是知道的,两口子形同陌路,融化十年冰雪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她叹了口气:唉,争强好胜一辈子,落了这么个结果,老了,把家管得一团糟。儿子两口子不和气,耀庭要不成器,家里相互指责怪罪是小事,关键是以后的日子咋过?耀庭让他亲爹亲娘管教吧,我管不了,这必须找回柳絮茹。实在不行,我舍出老脸去说,再不能顾及脸面了。
吕岩一晚上没回家就是好兆头,母亲悬着的心放下了。她听见大门响,她迎出去。吕岩提着一大袋肉进来。
咋买这么多肉?母亲欣喜地撩起棉门帘。
吕岩放厨房说:茹茹给买的,她邻居家杀的猪,粮食喂的,这肉好吃。
哎呀,她没难为你?不计较额?母亲不敢相信。
计较啥?你把娃抚养大,是咱家的大功臣,她还有啥说的,感谢还来不及呢。
这肉好,这肉好!你去她家了?她爸妈好吧?母亲觉得承受不起,她咧开嘴笑出一串眼泪。
耀庭呢?吕岩问。
母亲:耍去了,跟额要了六百块钱,一大早就走了。
一大早去哪耍?吕岩蹙着眉头问。
母亲看吕岩不高兴,她连忙解释:放假了,让耍去,额给说晚上早点回来。
晚上才回来?你就不应该给他钱。吕岩很生气。
母亲已经习惯了,她苦着脸说:不给闹的不行。
吕岩拨通耀庭电话,没人接。吃饭时间,他又打,耀庭说:在外边和同学吃饭。
吕岩问几点能回来,耀庭说:我今天跟同学约好去秦岭。
吕岩哄着说:今天晚了吧?想去,哪天我开车带你们去,姥爷住院,想见你,你吃完就往回走,要不我开车接你?
耀庭勉强答应接他。
吕岩给茹茹说:肉是母亲买的,并给大姐二姐一家一份。
两个姐姐挣着在医院护理父亲,腾出时间让茹茹收拾家置办年货。
楼房里的一切用品都是新的,是婆婆准备迎娶新媳妇置办的。吕岩还像以前似的,抱住茹茹的腰吻着她的耳垂说:都是老妈给咱布置的,你看她那么大岁数了,还挺爱好的,给咱擦得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你满意不?
婆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把茹茹感动的转身抱紧吕岩说:我明天给她买一身好衣服,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此时,婆婆打她时的那副嘴脸上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常回响在耳边的咒骂声也消失了。茹茹眼前浮现出肥胖笨重的婆婆一会蹲下擦地板、一会端个凳子擦玻璃,脑海里勾勒着婆婆慈善和蔼的神情。茹茹再也抑制不住感激之情,她吻住吕岩的嘴巴久久不松口。
宽容,让无数家庭和谐美满,让更多的激情之爱得以升华,也让人们的个性之美在爱中溶合。
这个年过得格外喜庆,格外欢腾,两家亲人团聚在茹茹的新居,人人脸上喜气洋洋,个个心花怒放。
十五
今年的迎春花开的比往年早,吕岩和茹茹在西安给耀庭联系了补习班,吕岩和茹茹开车把耀庭送过去,耀庭上课,她俩口子开车到郊外兜一圈。吕岩现在变了,茹茹跟他说的话也多了,茹茹折了枝迎春花说:舅给妈介绍这个老头没有养老保险,你说他以后咋办?
吕岩:只要能跟妈合得来,妈高兴,以后咱养着。
我看那老头挺精神的,不像农村人,他说让妈跟他回农村住,这不行吧?
吕岩:他们在哪住是他们的事,咱不管他,说说你吧。吕岩也摘了枝迎春花插在茹茹头上。
说我啥?
吕岩捏紧茹茹的手: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不许生气,好不好?
啥问题啊?神神秘秘的,你说,我会不生气。
这几年,我不在家,你是咋过的?有没有相好的?
屁,你胡说。茹茹用迎春花抽打吕岩。
吕岩举起手,哎,哎,说好不生气,如实回答,找没找?
茹茹停住手,一本正经的说:没找。
吕岩从茹茹穿着打扮、言行举止、活动圈子,也能断定茹茹没沾染别的男人。
以茹茹的外表,不会没有男人追求,她过的那么清苦?为什么不找?她也是个正常人,能没那种欲望吗?吕岩想试探一下茹茹是怎么忍得住的。
我不信,我想象不到你一个人是咋过的?我想你这么漂亮,能没有人骚扰?你没动过心?
茹茹郑重地说:有,多得是,我一律拒绝。因为,我一直在等你,你是最好的。
吕岩紧紧拽住茹茹的手,心潮澎湃以致哑然失语,他在心底感谢上苍对他的宽恕,感谢生活恩赐给他一个理想中的女人。
富贵思淫欲,贫穷起盗心。现状的窘困把茹茹逼得对男人失去了信心,对那种生活更是麻木不仁。她一天埋头苦干,节衣缩食,挣的工资交过房租、煤水电费,剩的钱刚够给父亲买两盒抗栓丸,买点廉价的日用品,化妆品用的是娜娜超市里快过期的东西,哪有心情涂脂抹粉招惹男人啊?
再说,纺织厂大部分是女的,茹茹的活动范围很小,每天从厂子到家往返一趟,隔三五天从家去一次菜市场,休息天回农村娘家看看。闲余时间把自己牢牢捆绑在十字绣上,一能排遣烦闷,二想变卖两个钱花。她不上微信,不聊QQ,不打牌不跳舞,哪有出轨的机会?
经历过风雨的磨砺茹茹如一块卵石变得圆滑润洁,眼前的吕岩让她感觉到十年的等待是值得的。她故意那样说是给吕岩鼓劲,希望他永远保持现状的状态。因为此时的她,特别爱吕岩,那种爱的感觉比恋爱时要强烈一百倍。
这几天,茹茹老感觉胃不舒服,以为是吃的油腻多了。今天早上吃了一个饺子就呕的想吐。刚才追打吕岩,吸了口冷气,又呕起来。吕岩:咋了?不会有了吧。
吕岩提醒了茹茹,茹茹恍然大悟,不会吧?有了咋办啊?
有了就要,肯定是个女孩,我喜欢女孩。
你咋知道是女孩?
迎春花预示的。走,去医院。吕岩拉起茹茹驱车直奔医院。
医院做尿检呈阳性。吕岩蹦跳着说:咱给娃取名叫迎春花。
茹茹:要是男孩呢?
吕岩:男孩叫大团圆。
咯咯咯,你取的啥名啊?土里土气的。
呵呵,土气淳朴真诚。吕岩也笑了。
吕岩和茹茹的笑声在车里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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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5 15:58: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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