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

纳兰寻欢

《李蕾》

今早遇上一个小女孩
她让我帮她拍照
下山途中
我们加了微信
她的最近一个朋友圈
是三张照片
题目叫
生命要有裂缝才会有光进来
她叫李蕾
在万宏星空影城上班


《饮水机上的桶》

饮水机上的桶
空了好几天
今天早上
我才又叫了一桶
现在
它是满的


《地球》

我们把地球缩小再缩小
装进裤兜
走在街上
遇上一个可爱小孩
你突然掏出来说
看
地球
他怔了一下
跳起来说
神经病


《一生又一生》

子君在香港经商
高鼻梁
薄嘴唇
小个子
每次来见我
她都迅速褪下绿袄裙
真丝袜
我们疯狂做爱
那种单刀直入的快感
让我以为
这就是一生


《爬山》

断断续续去爬山
最多的一气坚持过七天
最好的感觉是从窒息到畅快
边爬山边读诗边想一些事情
一早上就过去了
遇上熟人
打的招呼都千篇一律地枯燥
如果去晚一点
人们都下山去了
可以坐在水泥墩上听听风声和鸟鸣
入一会儿定
但也有意外
有一天中午在山腰就遇见
两个鬼头日脑的少男
牵着两个靓丽的少女


《去阿奎家喝酒》

我们在阿隆家喝醉了酒
疯疯癫癫的
又跑去阿香家喝酒
阿香爸和阿香哥陪我们喝到半夜
我们还要去阿奎家喝酒
阿香送我们过去
头顶着星光
脚踩着松毛
苞谷林哗哗响
阿香走在我后面
一会儿踢我脚后跟
一会儿又用一根细条子
使劲抽我
背在背后的
手板心


《雾》

秋收后的土地干燥
松软
赤脚踩上去
土粒的抚慰
直透心田
我已经在土里
仔细翻捡了
几个小时
依然连一粒洋芋
也没捡到
没有风
没有鸟鸣
我仔细听
也没有我
挖地的声音
天快黑了
雾正从山梁上下来
我提着个空提篮
往家去
锄头
被遗忘在了地里


《呆中水》

一小妹水灵灵的
站在客运站门口
玩手机
她要搭乘下一班车
去远方
我忽然想到三个字
呆中水


《浮世》


村道上
一个少年
一边奔跑
一边哭喊
“妈妈
妈妈
我要死啦”


《君山》

马孔多的南面，这里
原本没有路，只有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秋天，我们刨开腐叶
寻找什么，我们不会说话
你的眼神羞赧，温顺
像是百合，玫瑰，罂粟
云一层层盖下来
松针在你脖颈后面
在暮色面前


《大象》

一头大象挺着
硕大的阳具
走在大街上
汽车的喇叭声
此起彼伏
初冬
两个少年在民贸大楼前
吹泡泡
其中有三个泡泡
才一出泡管
便破灭了
天桥上的那个人
一会儿看少年吹泡泡
一会儿看
一头大象慢悠悠地
走在大街上
东街的尽头
是一片树林
（实际上从第三行起
都是我虚构的
没有汽车
没有少年
没有天桥上的人
整个大街空荡荡的
只有一头大象
挺着硕大的阳具
走在大街上
实际上第一二行
也是我虚构的
没有大象
没有大街
我本来还想虚构一个地名
一个女人
后来放弃了）


《男人跟着儿子》

男人跟着儿子
走在田埂上
田埂湿滑
又窄
一个趔趄
儿子摔倒在泥泞里
死了
男人回到家
对他妻子谎称
没有找到儿子
这怎么可能
事实是
男人跟着儿子
走过田埂
回到了家里
后来
男人、女人和他们的儿子
都去远方打工去了


《梦》

有一次我去得晚了
子君闭门不见
我来到山上
在星空下睡着了
第二天下班后我再回去
门开着
屋里空空如也
这五年来
我连石头缝里都找遍了
依然找不到她


《小城》

每天司空见惯的小城
其实在暗地里变动
谁家昨日生了娃
哪个哪个又被杀
高楼平地起
官员轮流做
他坐在境中
似已白了发


《八十九岁》

八十九岁时
我已经走不动了
每天坐在窗前
看日落月升
写下一个字
便忘了上一个字
我的女儿
经常给我带来一些
千奇百怪的东西
她的孩子
一个漂亮的小伙子
大声问好我
但我听不见
我吃着蜂蜜
但已不知甜味
那时
你也还没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