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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土战壕土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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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6 16:38: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土战壕土碉堡
史小溪
那风剥雨蚀的土战壕、土碉堡啊……
当我理解,在这片广袤的黄土和组成这黄土概念的秃峁、陡洼、荒沟与深壑,曾产生了怎样史诗般悲壮雄浑的美丽传说时,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独自到这盘亘着土战壕、土碉堡的南岗长山来了。
此时的土战壕像一具风化了的巨大的恐龙遗址,黝黑、破败而曲扭。那土与石头堆积的碉堡也早已湮没成一堆堆荒圮,石缝间长着浓密的野草。我竭力想找出战争曾留下的痕迹,但是除了荒芜还是荒芜,什么迹象也没有。只有群山连绵着遥远的思绪,似凝固了的海。那条散发泥腥的大河也远了,渺渺浩浩地,只看见蜿蜒的轮廓和些许泛耀出的鲜亮白光。我自觉地收回目光,脚下一派杂绿,荒草正不甘屈辱地长着五月的疯狂。山丹丹凝红,在不经意间,它就会从老远的草丛跳进你的眼睛。蓝花花贞洁,幽蓝,在山风中时不时摇曳着一阵不甘沉默的窸窣……
群山寂寥到极点。但我明白,此刻荒寂山梁上的我,一定像张幻影,影子凝固不动。我在这废墟般的土战壕、土碉堡前站了许久,身上落满尘埃,可我并未沉湎于那种闲散怠情的情思中去。
我拼命回忆。
我想起第一次上南岗长山,才十虚岁,裤子的腰太大,一次次往下掉。父亲让我跪下,磕着重重的头。父亲自然是数次来此奠祭过的。他将自己粗皴大手采集的一束蓝花花,还有剪下的一串串圆纸钱,全部撒在坍塌成荒丘的土碉堡上。我记得那纸钱在轻风中似洁白的蝴蝶翩翩起舞,那蓝花花在阳光下温馨、圣洁而可爱。那一刻,太阳钻进树丛,枝桠间冒出极其诱人的弧状光环。山梁上卷着父与子的对白:
“爸爸,那遍布山头的土战壕土碉堡都是谁开挖修筑的呀?”

“老百姓,还有战士。老百姓都带着自己的小米,然后集中在山上,餐风宿露,很苦的……”
“那蓝花花怎这样矮,花朵如此小!”
“那是土质太薄了,也无人照看它……”
于是,我记下了,这里曾发生惨烈的战斗,死过很多人。这里倒下过一个孤儿,一个英俊的南方兵,他用自己的胸膛救了父亲。那时,他们都才十九岁……
父亲补充说,这个南方兵很爱黄土地上那满山遍野开放的蓝花花。都是遥远遥远的记忆了,一别早已十年,风雨两茫茫。当然,父亲原谅了我后来的冷漠和孤独奋斗的精神痛苦。从懵懂明事,我都背着沉重的十字架,在漫漫苦海中泅渡。父亲政治问题的紧箍圈,常使我神魂卑微,俯首低眉。匆匆的岁月击沉我许多蓝色的梦,也早把我的感情磨砺得粗糙迟钝。面对苦难,我必须像“斯多葛主义”所言:淡泊、戒欲,并忍受惨烈凄苦,用努力求知建筑自己的世界,从秽行里得到解脱,负重远行。
现在,远离地面的太阳将它强烈的光扑落下来。模糊的远山洼那边,牧羊人的信天游曲子,开始沉重而沙哑地响起。真正的牧人,永远用忍耐和歌声,用沉重的劳动来直面世界,正像父亲。父亲的声音那般低,充满了诚恳和忍让:“多年没去南岗长山啦……”那个安宁、温馨、和谐、夕阳笼罩下的乡村五月黄昏,我搀扶着父亲。
父亲不无感叹,语调甚尔含几分凄恻。他说那些当年投奔延安红军来的,有许多是悄悄离家的,有些人在半道就倒下了,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也有历尽千辛万苦刚刚走入边区怀抱的,却被枪弹夺去了宝贵生命……
“多年没去南岗长山啦!……那仗打得多猛,火把山头都烧成焦的……”父亲咳嗽起来。
我深深理解父亲。父亲那曾经宽厚有力的腰背早已佝偻,头发也苍白得疾速而全面。我开始有点不安。我和父亲一样挚爱那些失去的东西。于是,我背着父亲独自上山,一个人静静拜谒故地南岗。我可能会被众人说成“痴”,像从前有人耻笑父亲“痴”一样。但我一点也不在乎。
太阳已经直射,空气凝沉闷热,只有蓝花花默默兀立,借风飘来阵阵清香,似在静静叙说着一段悲壮惨烈的历史。我沿着土战壕向前走了许久,走到一片树丛下仰面躺倒。无须去寻找什么远古的“长角鹿母”,足下的土战壕、土碉堡,已足以给人一种沉思、高贵和尊严。土战壕、土碉堡,即使被遗弃并逐渐被更多的人忘记,也永远无法抹去它的赫赫功勋。它曾承载过风雨、硝烟、铁马金戈,也承载过一个民族的雄伟、庄严、伟岸,并同历史一起承受过光荣的重荷。
朦胧恍惚间,太阳又钻进树丛,树梢上冒出虚缈的光圈……“爷爷,那遍布山头的土战壕土碉堡都是谁挖掘修筑的呀?”“老百姓,还有战士。老百姓都带着自家的小米……”
我猛地一惊,始觉那声音不是幻觉而是真实。不远处,顺土战壕,一个花甲老人拄根龙头拐杖,正精神矍铄地走着。小孙子却极快活地蹦跳着,采花,标准的北京普通话纯净而稚气:
“爷爷,那是什么花呀?”
“蓝花花。”
“那蓝花花是叫勿忘我吗?”
“是的。”
“那勿忘我怎这样矮,花儿如此小!”
“那是土质太薄了,野生的,也无人照看它……”
他们向山下走去。只留给我一个慰藉,一个空旷辽远高原上的沉沉回音:“爷爷,那是什么花呀?”“勿忘我”……
等声音飘远,我也该下山了。我站起来,面对着再次复归寂静的南岗长山,心里只想说一句,再见了。再见!土战壕,土碉堡……我还会来的,而且我觉得下一次应该带上我的小女儿,像父亲当年带着我,也像今天这爷孙俩一样。
山梁上卷起矫健的长风,我顺坡而下,来到先前经过的荒凉的土碉堡时风刮得很大,蒿草沙沙作响,富有弹性地倾斜伏倒。我把一束采撷的蓝花花放在那儿,我的头发被风无情地吹乱。但我感到原来沉重的懊恼开始释放了,一下子变得轻松坦然了许多。

作家简介:
史小溪,陕西延安人,中国著名作家,评论家。《西部散文》和《雪莲》文学刊物主编。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民盟盟员,中共党员。1975年在国家级报刊发表习作。1980年以来,先后在《青年文学》、《中国作家》、《散文》、《中华散文》、《人民日报》等全国200多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其中散文作品十多次获国家、省级报刊一等奖,并被选入北京十月、华夏、中国青年、中国文联、人民教育、漓江、花城、作家、东方出版中心等数十家出版社的80多种散文选本。《文艺报》、《中国青年报》、《人民日报》、《当代论坛》、《黄河文学》、《东方文化》、《散文选刊》等60多家报刊曾发表评论介绍其散文创作的文章,被誉为"西部有代表性的散文一家"。出版散文随笔集《澡雪》、《西部一个男人的叙说》、《纯朴的阳光》、《秋风刮过田野》、《高原守望者》、《泊旅》、《最后的歌谣》。主编出版的散文集有《中国西部散文》(上下)、《新延安文艺丛书•散文卷》等6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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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3 19:30:42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史小溪老师的文章,如品一杯上好的老酒,愈品愈觉得韵味无穷。那陕北黄土高原的风土人情,陕北浓烈的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那兰花花、那山歌、那土战壕、那土碉堡,在史老师的笔下已成为那里典型突出的红色标志和文明的标签,让人难以忘却和释怀。那厚重深沉的红色血脉早已融入到代代人的血脉里。初心不改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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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30 20: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史 老师的散文具有浓烈的陕北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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