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白痴》开篇的一点启发思索 （叶城）

叶城

    很久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白痴》的一些阅读感受，或者说随笔也行，但到今天才决定写，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太懒，另一个是这本书内容太丰富，我始终理不出头绪来。
    陀斯妥耶夫斯基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作家，有人说“你可以在托尔斯泰那里发现一种亚洲式的平和，在屠格涅夫那里领略到西欧文人的贵族派头，还能够在契诃夫那里听到现代思想的声音，但是只有在果戈理和陀斯妥耶夫斯基身上，你才可以感受到真正的属于俄罗斯的残忍，野蛮与神经质--伟大，苦难，与圣洁的混合。 而陀斯妥耶夫斯基，比果戈理更加伟大的地方在于他有一颗世界意义上的灵魂。象普希金和莎士比亚一样具有让各个民族的人听的懂的天才，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们在这个俄国人身上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这段话我是深以为然的。
    他的经典作品很多，说起来，《白痴》并不是他最好的作品，就论人性的深度而言，有《罪与罚》，就宗教信仰，生存危机而言，有《卡拉马佐夫》，就描写穷人的苦难生活而言，有《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就反应社会思潮而言，有《群魔》，《白痴》虽然是他的名作，但在文学史上，绝对算不上是他顶峰作品，这样说并不意味着《白痴》不伟大， 而是陀氏伟大的作品太多了，他的高度太高了。可以说，在我心目中，这部小说绝对比得上中国的那部《红楼梦》，《红楼梦》是中国古典文学中唯一让我无话可说的作品，我认为，一部《红楼梦》，已经写尽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写尽了人生。但是，同样的感觉挪移到外国文学中，我可以说，一部《白痴》，也写尽了俄罗斯的生活方式，写尽了他们的人生。这里面探讨的问题太多，也太深刻，不是我无名之辈可以在这里瞎三话四的，所以我并不想写《白痴》的评论文字，这部作品根本让我无法评论，我只能说，这部书中蕴含着一切伟大小说成功的因素和秘诀，我是把它奉为万世的写作楷模的，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拿出来翻阅和揣摩，所以我对此书无可评论。我这篇文字想说的，只是它的开篇给我带来的启发。
    这部作品开篇切入点就很与众不同，如果不仔细思索，却是感觉不出来的。它并不是象《百年孤独》的那种明显独特手法的开篇，以一种展望和回忆的句式把过去、现在和未来一句话连接起来，而故事，也就始终可以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摇摆，以至于成为了开篇手法的典范，它的开篇语句是很正常的，然而，它的独特在于，这整个故事，以梅希金为主角，但梅希金又始终可以说不完全是主角，因为，在传统小说中，我们熟悉的是，随着主角的进入而展开故事，所有的人物也都围着主角展开，可以说，主角是作品的灵魂，没有他，仿佛整个作品那许多人物都没有身躯和面孔，也即，他们是主角的依附品，但在《白痴》中，第一篇的主要故事，是纳斯塔霞的故事，当然，纳斯塔霞是主角，但是请注意，梅希金更是主角，从整篇来看，谁也不会说，梅希金不是整篇的主角，但是，在开篇的时候，梅希金和纳斯塔霞根本不相识，他们这时候的生活轨迹是完全独立的，就是说，并不是由于梅希金的出现，引发了纳斯塔霞的出现，在梅希金之前，围绕在纳斯塔霞身边的那些人物那些故事，就已经早就展开了，只不过，作者选择了梅希金的介入引导着读者进入了这个故事，这样说来，他似乎是个旁观者，其实作者选择一个人物作为旁观者展开故事并不稀奇，我同样非常推崇的另一个作家菲茨杰拉德的名作《了不起的盖茨比》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作品，他也是选择一个处在第三者的身份“尼克”来旁观和讲述盖茨比的故事，但是，尼克的旁观是真正的旁观，他的视角实际上仍然是传统作品手法中作者的视角，如果不让他的名字在文中出现，让他完全隐身，换用第三人称由作者来讲述这个故事，那么，对这个故事将毫发无损，没有一丁点影响，请注意，我说的是，没有一丁点影响。而梅希金的介入，又并不是单纯的旁观，当然，在任何一种小说中，主角的介入，当然不会是单纯的旁观，他必然要加入故事，甚至主导故事，特别是传统手法中，更是这样。所以，我说梅希金的介入，并没有单纯旁观，这也毫不新鲜，但新鲜的是，他的介入，也没有怎么改变人物命运和故事，这就新鲜了。
    之所以说，他没有改变人物命运和故事，是因为，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纳斯塔霞的生日晚会照样会举行，而整个第一部中相当精彩的最高潮即纳斯塔霞把大笔十万卢布扔到火中，让加尼亚去抢的这一幕，也就是最能体现各个人物性格的一幕，我认为，没有梅希金的在场，也仍然会那样发生，梅希金的出现，只不过在这些人物心中激起了一道波澜，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他们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理想外，还有另一种生活方式和理想，即“白痴”的理想，但是，“白痴”改变不了他们的信仰和生活，这是毫无疑义的，没有他，将军还会是将军，加尼亚也还是后来的加尼亚，而罗果仁也照样还是会那样疯狂和绝望，阿格拉雅也还是会找不到她心中真正理想的那个人，只会在书中看到过（她确实早就从书中看到过，“可怜的骑士”那一段已经很明确的表明了，而梅希金的出现，则把这个人物具体化到了生活中，但是最终，请注意，陀氏并没有安排梅希金改变阿格拉雅的命运，这一笔安排值得我们深思）纳斯塔霞照样决不能嫁给加尼亚，因为这个人物的爱恨是很分明的，她早就看出了加尼亚的用心，她早就决心让他在她生日晚会上出丑，然后，自己选择跟着罗果仁去疯狂的跑掉，梅希金的介入，并没有改变她事先决定的这些，所以我说，他的介入，并没有怎么改变人物命运和故事，但是他的介入又确实在很多地方从细微的方面推动了整个故事的发展，更重要的是，没有这个人物，我们就无法去深刻认识到每一个加入这个圈子的人物的完全内心，所以我认为，他存在的意义，与其说是影响着故事中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倒不如说，更多是影响着故事外读书的我们这些读者，在我们读者的心上，在我们的善恶意识中，折射出他存在的意义，所以，我说，他是主角又不是主角。
    这种写作方式是一种很真实的写作方式，这符合生活中逻辑，只有在完全拙劣的小说中，才是主角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和所有故事的发展，离开了一个人或几个人，那许多人的生命仿佛都不能存在了似的，这显然不是真实生活的写照，而不幸的是，在我们传统的手法中，在无数无数本书中，主角都被赋予了这种特权，都被这样处理了。在中国文学中，就我所知道的，除了《红楼梦》之外，在其他那些小说中，无论现代还是古代作品，很少能有发现例外。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能欣赏中国文学的原因之一。因为，即使就一本小说而言（我就不说就真正的生活可能而言了），即使把这种处理作为一个故事，作为一本允许虚构的小说而言，它们也还是显得都是拙劣的。
    写到这里我想起我曾经读过的文学史上有一种对陀氏风格的典型评论，大致意思是，他突破了传统手法中作者是全知全能安排一切的上帝的角色这一写法，在他的作品中，不是只有一种声音，而是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种声音，可以说，他的作品展现的是立体的画面，而不是传统作品所描绘出平面的画面。
    当时我上初二，虽然已经读过了《白痴》，但那时候读到的领悟，远远不够，以至于我在很长时间内根本没有理解文学史上这段评论的意思，没有体会出来他作品中多种声音的所在，但是现在，我慢慢体会出来了。
                  2011.3.5  22:30

月影

    陀斯妥耶夫斯基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作家，有人说“你可以在托尔斯泰那里发现一种亚洲式的平和，在屠格涅夫那里领略到西欧文人的贵族派头，还能够在契诃夫那里听到现代思想的声音，但是只有在果戈理和陀斯妥耶夫斯基身上，你才可以感受到真正的属于俄罗斯的残忍，野蛮与神经质--伟大，苦难，与圣洁的混合。 而陀斯妥耶夫斯基，比果戈理更加伟大的地方在于他有一颗世界意义上的灵魂。象普希金和莎士比亚一样具有让各个民族的人听的懂的天才，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们在这个俄国人身上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这段话我是深以为然的。
    他的经典作品很多，说起来，《白痴》并不是他最好的作品，就论人性的深度而言，有《罪与罚》，就宗教信仰，生存危机而言，有《卡拉马佐夫》，就描写穷人的苦难生活而言，有《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就反应社会思潮而言，有《群魔》，《白痴》虽然是他的名作，但在文学史上，绝对算不上是他顶峰作品，这样说并不意味着《白痴》不伟大， 而是陀氏伟大的作品太多了，他的高度太高了。可以说，在我心目中，这部小说绝对比得上中国的那部《红楼梦》，《红楼梦》是中国古典文学中唯一让我无话可说的作品，我认为，一部《红楼梦》，已经写尽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写尽了人生。但是，同样的感觉挪移到外国文学中，我可以说，一部《白痴》，也写尽了俄罗斯的生活方式，写尽了他们的人生。这里面探讨的问题太多，也太深刻，不是我无名之辈可以在这里瞎三话四的，所以我并不想写《白痴》的评论文字，这部作品根本让我无法评论，我只能说，这部书中蕴含着一切伟大小说成功的因素和秘诀，我是把它奉为万世的写作楷模的，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拿出来翻阅和揣摩，所以我对此书无可评论。我这篇文字想说的，只是它的开篇给我带来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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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欣赏叶城君的剖析，认真阅读全文，很受观点感染并认同。问好！

康乔华

观点鲜明，评析细腻通透，从文字中我也想去找找这部文读读。欣赏并问好叶版

康乔华

观点鲜明，评析细腻通透，从文字中我也想去找找这部文读读。欣赏并问好叶版

叶城

康乔华 发表于 2014-8-7 10:34
观点鲜明，评析细腻通透，从文字中我也想去找找这部文读读。欣赏并问好叶版

谢谢康老师的赞扬，我们共同阅读，共同进步吧。

叶城

月影 发表于 2014-8-7 10:30
陀斯妥耶夫斯基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作家，有人说“你可以在托尔斯泰那里发现一种亚洲式的平和，在屠格涅 ...

月影老师，多多注意身体，这样我们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阅读和写字，再次见到您非常高兴。一篇以前的一点阅读体会，能得到您的喜欢，我很荣幸。

潇湘妃子

呵呵，《白痴》我还在想怎么写读后感呢，就被叶城抢先一步把旧文发到了诗梦。

天阙梅香

笔触细腻，剖析得很深刻。祝福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