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神在时光中飞翔
——读田卫社散文诗集《时光》
我已经很多年不读诗了。
但是,看了田卫社的系列散文诗,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些话。不为别的,只为时光里飞翔的诗神和黑暗中点燃精神火把的诗人。还有少年时代丢失在乡村田间地头的那些陈年往事。
曾记得当年,青春年少的我们,在生长着十几棵大柳树的校园,一度为诗歌狂热到发烧疯癫的地步。夜以继日地读惠特曼、读泰戈尔、读普希金、读徐志摩、读郭沫若、读艾青,到后来读北岛、读舒婷,读汪国真,沉浸在诗人用语言营造的至真至美的意境中乐不思蜀。那时候,一缕乡村炊烟,一朵狗尾巴花,一株车前草,都会引起我们对诗歌的联想。每次同学聚会,常常因为谁能背诵出西方某著名诗人某一段偏涩的诗歌,就会拉近彼此的距离。那时候,天空总是很蓝,白棉花一样的云朵总在湛蓝的苍穹袅袅而动,田野绿云朵一样的大树总是矗立在旷野,让你生出无限遐想。飞扬在校园的歌声总是让人无忧无虑莫名快乐。因为诗歌,我逐渐和文学靠拢,因为诗歌,记住了很多本来记不住的人和事。后来,怎样与诗歌分道扬镳,怎样转入散文和小说创作,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的年月。虽然不读诗,不写诗了,但诗歌给予我生命和文化的烙印却是明显而深刻的。
可以这么说,诗歌改变了我的命运,丰富了我的思想,陶冶了我的性情,锻造了我的人格,在我看来,在一蓑风雨的人生旅途,诗歌女神一手给我磨难的同时,也一手给我苹果。让我在品尝人生苦难的同时,也品尝到来自精神王国醍醐灌顶般的甜美和幸福。从某种程度来看,诗歌给了我力量。事物相对美的历史长河,组成了事物的绝对美,诗歌给了我一双审美的眼睛,让我在残缺的娑婆世界寻找美丽和善良。
西方诗人纪伯伦用自己的写作经历给诗下定义:“诗是从伤口喷出的歌声。”波德来尔又站在审美的境界,对诗做出诠释:“灿烂的阳光有什么诗意呢?只有那些悲伤愤怒的境界才更能调动人的想象。”老诗人牛汉2003年5月在获得一项国际诗歌大奖后,在《我仍在苦苦跋涉》一文中说,他的诗歌只有痛苦没有甜蜜。我同意上述中外诗人对于诗歌的解释,灿烂的阳光有什么诗意,只有苦难和阴森恐怖的境界才能调动诗人的想象,才能激发诗人的愤怒,才能让诗人产生如冰如火的激情。读田卫社的散文诗,我就有这么一种感觉。他将诗做为稀有的精神元素,用创痛的感觉进行艺术表达,将生存恐惧和生存抗争的艺术体验,用充分的想象,化为美丽的语境,进行文化内涵的最大化追求。《阳光的吻触》、《我需要你》、《散失的美丽》等散文诗就是田卫社的灵魂在苦难的刀刃上跳舞,用一颗受伤的心,在为人类精神生存吟唱。
时间总是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流失,可以坦白地说,田卫社在散文诗的土地上苦苦跋涉,相对于我对诗歌女神的叛逆,田卫社从无一日偷懒。几乎白天的每一个空闲,夜晚的每一个梦境,甚至生命的每一声呻吟都属于诗歌女神。他像《诗经》里痴情的男子,站在远古的桑树下,竹林里,小河边,把心爱的姑娘苦苦等待。他把自己的生命、激情、智慧、精神、肉体都毫不保留地献给了诗歌女神。艺痴文必工,可以想象如此忘我追求苦苦诗神的人,能不得到她的青睐?!我望着田卫社散文诗集〈〈时光〉〉喟然长叹。如果没有百折不曲的精神追求,没有诠释大文化的责任和使命感,是很难做到着这一点的。令我不明白的是,田卫社身为一个长期在黄土地上辛勤耕耘的农夫,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存空间,竟然能张开艺术体验的想象力,驰骋在文化的沃土,在精神的王国里,象飞天一样反弹琵琶,凌云而舞,实在不简单。曾经多少次,作为生死挚友,我情不自禁地想问,田卫社,你为什么不过“二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闲适生活,为什么要在散文诗创作的道路上苦苦跋涉?在这个物欲横流、酒绿灯红的娑婆世界,有几人还在为诗神守身如玉?有几人还在坚守这块人类精神生存的净土?面对繁重的生存压力,田卫社仍然一日既往地坚守!
诗歌是抽象的,美却是具体的。田卫社将抽象的东西具体化、审美化。生活实体中平俗的东西,经过他的意识审美,竟然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这就是他文化与审美的功底所在。在〈〈失窃的情爱〉〉一诗中,田卫社写道:“渴望阳光般的情爱,心甘情愿投网灿灿燃烧的热情之中。情愫激荡的朦胧的亲吻使吐火的情热姿态显现人世年月。落日的彩墙红潮满面,深深涂抹似水流年的稠绸的爱恋,有爱走来的心原拥抱狂情烈焰,情笛奏响感情狂想曲。此刻,撑开的花瓣注望绿原,爱的色彩在岁月的皮肤上闪烁,注视着一种喧腾与艳丽,冥想永不陈旧的花期丰润无比。火焰的气味在尘世之夜将稠浓的摇曲溶入飘扬的一种永远。”站在精神稀有元素的层面分析,如果没有显现在感性形式中的人的本质力量,是很难有这样深刻感悟的。
在田卫社的诗歌意象中,我能读到印度诗人泰戈尔的影子。尽管他是受伤心灵在e时代的吟唱,但仍然像泰戈尔的《飞鸟集》里的散文诗一样,呈现给读者的却是具体的、美的形象,春草萌发、生机盎然的大地,荒凉的沙漠,封存在天空的飞鸟,一棵树,一场雪,一只风筝,甚至一个烟蒂,在田卫社的笔下,都成了光亮思想的信史,以催人泪下的美感语境,展现出事物千姿百态和形象迥异的真理表达。有的散文诗诗,我读了无数遍,尽管我知道田卫社早已不青春年少,但我无数遍地感受到一种青春情怀的悲哀,一种流浪春风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辛酸与伤痛。在互联网的世界里,徘徊在精神黑暗隧道里的人们,每天都在翘首以盼,希望艺术的春草能逐渐覆盖文化的荒漠,让人类的道德走向淳朴的回归,让贪婪、欲望、邪恶、腐败、欺诈、杀害等人类本质里丑的东西、恶的东西逐渐剥离,让善良、仁爱、宽容、清廉等人类善的东西、美的东西逐渐回归,田卫社的诗正在向这一境界迈进。他在鞭笞丑,讽刺恶,嘲弄假;他在歌颂美,赞扬真,播洒善,他在用小草歌唱一个春天。
美学大师黑格尔在界定诗的本质时指出:“诗则一般力求摆脱外在材料(媒介)的重压,因而感性表现方式的明确性,并不迫使诗局限于某一特定的内容以及某些特定的构思方式和表现方式的狭窄框子里。因此,诗也可以不局限于某一艺术类型,它变成了普遍的艺术。可以用一切艺术类型去表现一切可以纳入想象的内容。本来诗所特有的材料就是想象本身,而想象是一切艺术类型和艺术部门的共同基础。”按照黑格尔的理论肢解田卫社的散文诗,我们会看到,无论从内容到形式,在意象上缺乏构思的张力和情感表达的冲击力,在语境的锤炼和修饰上缺少一种纯粹性,还没有完全达到汉代蔡邕所说的“若坐如行、若飞若动、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的境界。在人文关怀的悲闵视野上,还缺乏民族性和世界性。当然,这一切,丝毫不影响田卫社散文诗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
两千多年前,圣贤孔子站在河边,望着一川流逝的河水,喟然长叹:“逝者如斯夫!”今日,田卫社以《时光》弹琴于长安自得其乐。古人论说伯牙学琴三年精神寂寞,不知田卫社在创作中寂寞否?
2012年7月草于西安独活草堂
《诗神在时光中飞翔》发表于2013年第4期总第五十一期陕西省咸阳市《渭水》杂志。
贾松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军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