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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天不测有风云 一缕冬阳泻射，暖暖的光辉与玻璃亮光辉映，明丽朗澈。满屋子向阳暖和，叫人舒服。 陈婆婆把我当成至亲的小辈，领我去她家阳台，说是有好事相告。啥好事呢？ 只见她推开阳台窗户，喜滋滋地指着我看，汉正街今非昔比啊。 原来她的阳台对面正有一百五十亿重建高楼的项目已开始动工，建设“摩天大楼”。我趴在阳台上细细地看，汉正街有几根筋脉，几根骨头。臆想着又一个新汉正街的时代到来了。不再是以往的脏、堆、破、街面杂乱，道路拥齐的景象。 “大楼建好后，卖世界明牌。” “汉正街又潮啦？” “谁说不是呢？！” 她喜于言表。 而我心涌如河水，汩汩流淌。时而溅起时代的浪花，时而扬起船帆。暗自“得啵得啵得”起来。 亲临汉正街忒多感慨，尤其是在老汉正街人的面前，可想而知，我想对她说点啥。还没有等我开口，她先开口了。作为地主的她最有资格来说汉正街。 优先发言权交给陈婆婆。小辈儿我不能喧宾夺主。于是呆在一旁，她说我听。 陈婆婆说，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她，对汉正街忒有感情，她可以代表汉正街人形象走出中国，走出亚洲，走向世界。 为何？ 她做到没？ 这个思想来得有高度，且很深刻。我一下子对陈婆婆崇拜起来。 她说，完全出自于生活中的一场意外…… 2011年。 汉正街的秋晨，不算有多凉爽，但也不比夏天“大火炉”那样炙热。住美奇国际公寓21楼的陈婆婆从窗户放眼望出去，幢幢高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栉比鳞次，巍峨矗立，抢眼得很。街面绿化到位，排排梧桐树上的巴掌大叶子，在秋风中“沙沙沙”地舞婆娑着。 如此秋晨下，一条幽深而盘延的老街旧面换上新貌。白天整条街喧嚣热闹，晚上流光溢彩。汉正街曾是世界名街，不是浪得虚名的。它的繁荣从明朝就已经存在。至今五百多年，历史相当的悠久。 她高瞻远瞩：新时代好。 好得看哪儿哪儿好。风轻轻的，天蓝蓝的，云淡淡的，山青青的，水翠翠的，湖粼粼的…… “老伴，你过来看，这就是我们的汉正街，日新月异。白天喧嚣，夜晚灯红酒绿。”陈婆婆说。 她嘴里念念有词。 陈婆婆这人性情刚直，快言快语，有么事说么事。直肠子，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说话拐不了弯。 她这个老汉正街人说这档子话时，双眉弯如浅月，眼睛闪着光辉，整个人神彩飞扬。甭提有多高兴。 一高兴起来，不减当年做公交司机时“冰雪玫瑰”的范儿，鲜艳夺芳，冰清玉洁。“玫瑰，玫瑰”，多叫人喜爱的花儿一朵。连家中牧羊犬也爬在她裤脚旁一左一右地摆动着脑壳，又一上一下地摆弄着双耳，且眼睛滴溜溜地打转跟她凑和着。陈婆婆边说，牧羊犬认真听着，它好似能听懂人话似的。时时发出轻喃的“汪汪”声儿。连它都赞称婆婆说的对。有道是，主唱狗随。 “不这样，那还叫汉正街吗？汉正街可是世界名街。”陈婆婆说一大堆话，而汪爹爹三言作两语地回答。 他说话虽慢悠，但句句实情，句句在理儿上。 说到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汪爹爹也不是天生说话慢悠。人年纪大了，免不了有个三病两痛的。汪爹爹曾患过脑梗的病，留下病根儿。所以说话悠慢细腻。但话从他嘴里出口如“打枪”似的。精准，靶正。汪爹爹是位讷于言敏于行的人。退休前在武汉锅炉厂保卫科任职文员。肚子到底装几多墨水，NO。说不准。可通常不爱多说话的人，要么说，要么不说，只要一说就会有动静，落地有声，有份量的那种。 老两口在自家阳台的那一亩三分地上边观赏着汉正街的靓丽风景，边暖烘烘地晒着太阳。一个说一个和着。“嗯，嗯呐。”期间还时不时地夹杂着“呵呵呵”的笑声。 这笑犹如春风似的，春回汉正街。满眼里堆的都是幸福和快乐。 老两口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赋闲在家，日子过得舒舒坦坦，悠闲自在。 天不测有风云。 谁能想到呢？ 福兮祸兮轮回。 9月的一天，生活的绿皮列车一直井然有序地嘎达嘎达开着，开着。没算到突然“哐当”一声停下。一张丙肝重症病历砸在陈婆婆面前。 如晴空顿时乌云密布，天打雷霹。就这样一场磨难呼啸而来。 这事搁谁身上都叫人接受不了。 “老伴，你说中山医院是不是搞错了？我身体素来扎实，怎么说得了丙肝就得了丙肝，打死我都不相信。” 陈婆婆很激动地对老伴汪爹爹说。汪爹爹拿起那张病历也不相信。 “老伴，莫急，我们换家专科医院再检查检查，行么？” 陈婆婆心往下一沉，沉默不语。 汪爹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细想，也没哪里惹婆婆不高兴呐。再说，谁也不想婆婆得这个病呀。 陈婆婆还是与老伴汪爹爹一起去找专家医院重查。重查后，结果没出来她就开始一个劲地流眼泪，哭不带声儿。这不是婆婆的性格，不吵不闹的。极不正常。 “婆婆，哭吧，哭吧，不是罪。” 男人哭吧，都不是罪，何况是一老太婆。 汪爹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只有任她去发泄。也许发泄够了就好了。让她去哭，由她去哭。但哭归哭，总要吭点声儿吧。可就是哭。伤心地哭，悲催地哭。哭出来的泪水如泉，涓涓细流。 三天后，陈婆婆突然不哭了。满脸堆笑，笑得灿烂。笑得像朵玫瑰花。又恢复从前那样儿。 这就让人搞不懂啊。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弯也转得太快了点吧，不像平常的她。 当晚，陈婆婆做了桌好菜，并拿出待客的好酒。平时陈婆婆滴酒不沾。汪爹爹喝酒也喝得少。 这次破例了。晚餐丰宴，连酒都斟上了。 “东升，我要好好敬你一杯。感谢一直以来，你给我的幸福和快乐。这辈子有你知足。”陈婆婆说着先饮而尽。以表诚心。 “爱武，今天是么好日子？” “有你陪伴的日子，每天都是好日子……” 结婚好几年了，这次在酒桌上，二位直呼其名。格外的亲昵。 饭后，陈婆婆又邀老伴汪爹爹出克散步。汪爹爹当然答应她。寻思着婆婆咋像年轻人一样懂浪漫？ 陈婆婆温柔地挽着汪爹爹的胳膊肘，像是十八岁的少女，羞答答的；像是三十岁少妇，风韵十足；又像是四十岁的半老徐娘，风骚尚在…… 汪爹爹一头的雾水。想不明白哦。婆婆虽文化不高，但说话富有诗意，人又懂风情。 汪爹爹调过头又一想，婆婆得了重病，如此想得开，让他欣慰。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想到这儿，汪爹爹忆起当年与陈婆婆的初次邂逅。那天出克办事，搭上801公交车。那蓝油油的车子，车驾驶座位上坐着位五十出头的女司机，也身着蓝色工作服，胸前吊着工作牌。她齐耳短发，身材高挑，眼睛有神。张显精明能干。在他回眸一瞥，她莞尔一笑。又带着满脸的和气。公众形象佳，给汪爹爹留下深刻印象：人洒脱，又抢眼。 好女人，汪爹爹不是没见过，可眼前这老女司机，很特别。特别在哪里呢，他说不上来。 这位特别的女司机，给汪爹爹留下了特别的念想。至于以后会发生点么事，谁也不知道。人生不是算数学题，可以算出来。 汪爹爹当年单着呢。 801公交车班次多，此次能遇见，下次不一定遇见。时间差，错着班，再说自己也不是天天出克办事。可就是心里悄悄地埋下颗想念的种子。 从那以后，坐办公室的汪爹爹最盼望的一件事，就是领导能吩咐他出克办事，再搭上801公交遇上自己想见的人。哪怕看一眼也好。 记得《阿狸·永远站》书里有句超经典的话： “我们的一生会遇到8263563人，会招呼的人是39778人，会和3619人熟悉，会和275人亲近，但最终，都会失散在人海。” 他念想的这位女司机，是他在茫茫人海遇到八百多万人当中的一个，愿与她熟悉，并亲近，永不失散。 好不凑巧，不管是有意或是无意去生逢，大半年都没再碰到过。 这事就搁下了。 汪爹爹原以为此生就这样生生错过。因为“美好”的东西叫人不太抓得住。他只记得她的笑，公交车号，其他别的再无任何信息。 汪爹爹怪自己多情，自己单着，别人不一定也单着。有句话里说，多情总被无情伤。但在这里“无情”不是人本身，而是岁月的那把筛子。注定筛得让他想见的人，见不着。 尔后的日子，了无生趣。平淡如水。 2008年3月3日，汪爹爹无意中在楚天金报上读到“情慰冰雪玫瑰”的报道，报道的就是他日夜想见到的人——女司机。 人就是怪。 本以为自己不再去想了，却因为那篇报道又燃起他要去找她的欲望。 汪爹爹心不由己，日魂梦迁地想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所以直奔801车队去找。找人不能直接找，总得编个理由吧，记者，或是领导，可惜他都不是。 灵机一动，有啦。 “喂喂，请问这是不是你掉的东西？” “哦，是的。谢谢。” 陈婆婆看到地上掉了个文件夹，想必很重要，便弯腰捡起来。正好从她身边刚走过去一个人。就追了过去。 “这个文件夹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谢谢，谢谢……” 汪爹爹如获宝贝似的接过去。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的。慌乱中不乏修养。 “以后小心点吧，别毛手毛脚的。” 汪爹爹心里热乎乎的。感谢的话说了一大堆。还要了陈婆婆的联系电话，客套话当然也免不了。说，如果以后用得上他帮忙的，尽管开口。 陈婆婆又莞尔一笑。没多言。 汪爹爹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文件夹其实不是汪爹爹掉的，是他故意丢的。做戏。果然。戏成功了。被戏主角捡了起来，并交到他手里。 汪爹爹装得很像，神不知，鬼不觉的。年纪不轻了，还玩这种把戏。话也不能这么说，是聪明睿智。 接下来，汪爹爹要做的事就是弄清楚这位意中人的处境如何。经过多方打听，原来对方也是单着。天助良缘。在春天百花盛开的季节里，二人相约了……这个故事太完美了，不像是真的，倒像是书上写的，电视剧里播放的。 …… 汪爹爹猛地掐断对过去的回忆，觉得眼前的爱妻老伴苗头不对劲。 陈婆婆越是对汪爹爹好，汪爹爹越是不是滋味，越是心不安。因为美好的日子总是匆匆而又短暂，稍纵即逝。 汪爹爹猜不透老伴陈婆婆芦葫里卖的是么事药。他不敢多想，也许啥事也没有。自己宽慰自己。可心就是吊在半空中，放不下来，荡悠着。 努力检讨着自己，是不是哪儿说错话了，哪儿做得不够好。没有哇。 换家医院检查，是他心痛老伴陈婆婆才这么做的。也许医院搞错了呢，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有过。他又一想，不会是婆婆想不开吧，他越想越害怕。 俗话说，“少来夫妻老来伴。”老伴老伴，老来相伴。万一婆婆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么样活啊。 几天后。 专科医院的医生慎重地对汪爹爹说： “患者丙肝没错，且很严重了，得抓紧时间入院治疗。争取最佳时间。” 铁板钉钉的事实。诊断结果再次肯定。汪爹爹认了。他得理性。得相信科学。医院先进的医疗设备不会出错。 可这是绝症啊，如一道判决书，给人的生命判了刑。如何把医院再次检查的诊断结果交给婆婆看呢？这个还真不好办，不好开口哇。不告诉婆婆不行，还得抓紧时间入院治疗。还要婆婆配合医院医生治疗才行。 让汪爹爹很为难，寝食难安的。 汪爹爹回到家里本来想把实情告诉婆婆，但好几次欲言又止，叫人张不开嘴。实在憋得难受。难受之极时，就跑进洗手间里对着水管子捧冷水冲脸。想么样对婆婆开口说才好。在他没有想好之前，是绝不能告诉婆婆的。怕婆婆中“中弹”倒地。因为婆婆是性情中人，怕听婆婆想不开，或是做出么傻事来。于是拿着水果盘的苹果，叫婆婆吃梨子……婆婆让他看报纸，他说不喝茶。 总之，爹爹心猿意马。 没等他开口，陈婆婆却先开口了。 “老伴，专科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没？” “哦……这事啊？” 汪爹爹口里含糊其词，说话支支吾吾。 爹爹原本是个实诚人。这事他装不出来，就是装也装得不像。急得用手直挠脑壳。 “我就知道嘛，准没戏。即来之则安之。既然老天爷放马过来，我准备接战。” 外号“冰雪玫瑰”的陈婆婆这次在绝症面前没滴一滴眼泪。而她这一句幽默的玩笑话，把老伴汪爹爹心里的顾虑打消了，说明自己担心是多余。 可汪爹爹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天一亮，发现身边少了老伴陈婆婆。 他喊，老伴，老伴……满屋子里就没个人回应。穿衣起床，发现桌上留了张纸条： 东升，我们分手吧，我不想拖累你。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在民政局门口见。 原来陈婆婆不是想不开，是要离开他。想病痛一个人承受。不想拖累爹爹，爹爹应该有个幸福安适的晚年。 留下纸条，她便去大女儿家了。 这个好办。把人接回来去医院就是。只要是婆婆不是想不开就好。汪爹爹他不会抛弃身患重病老伴陈婆婆的。从第一眼遇见陈婆婆的时候，就认定她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生生死死都要拴在一起。 婆婆是处处为他着想。到这个时候，主动离开他，高姿态。 如此好的婆婆，岂能不要？ 于是，汪爹爹追到大女儿家。 “老伴，莫瞎想。我接你回家，不管生老病死，我们都永远在一起。以后别做傻事。快跟我回家去医院治病。” 陈婆婆说啥也不肯。她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非要离婚，非离婚不可。把汪爹爹只往门外推。 “走，走走，你走。” 婆婆下如此决心。看来是王巴吃称铊铁了心。 不管汪爹爹么样请乞她跟他回家。有病要治，不能拖。陈婆婆就是不答应，还是要坚持闹离婚。这事整得他纠心。话又说回来，站在陈婆婆的角度上去考虑，是真为他好。谁不想老来图个安稳，享个清福的。 她心横，可他心软。 世间像陈婆婆这样的人少有。处处为他人着想。 “夫妻本为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但汪爹爹一百个不是那种人。 对于汪爹爹来说，他是个有血有肉的大丈夫。关键时刻岂能弃自己的妻子不管不顾。虽说是半路夫妻，但他认定了。任何时候不可改变。 由此以来，二人僵持不下。 一个坚持要离婚。 一个坚决不。 大女儿在一旁，不知道说啥才好。劝谁都不是。 让陈婆婆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汪爹爹做了让年轻人都不可能做的事情。 他单膝向老伴陈婆婆跪下，说： “你是冰雪玫瑰，那我就是冰雪玫瑰的护花使者，不离不弃，随叫随到……” 这还不足够表达他对婆婆的爱意，说完后又举手表态，“如果哪天你的眼睛瞎了，我就是你的眼睛；如果哪天你的耳朵聋了，我就是你的耳朵；如果哪天你的双腿走不动了，那我就是婆婆的拐杖……” 话虽然说得不华丽，但朴实有效。如“柴、米、油、盐、酱、醋、茶”是生存所需。 因为汪爹爹的精诚所至,所以金石为开。 陈婆婆信了，并感动。 陈婆婆拉起老伴爹爹相拥而泣。她泪流满面，想止都止不住。这泪如泉涌。老伴老伴，老来所依。老来所靠。汪爹爹就是他的依靠。 “老伴，走，我跟你回家治病……”(待续) | 
发表于 2018-3-4 13:17:38
发表于 2021-2-17 08:2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