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若游丝的谢军躺在病床上,听见有人说外面下雪了。雪花打着漩儿飘过窗子,他却看不见。他知道这场雪过后,就是春天,可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到这儿,他有些难过。若真是那样,他满腹才学将永远葬在肚子里,工作新规划将无法实行,理想也将成为泡影,他最担忧的是手头的方志“春秋”谁来续写…… 他脑子里闪出雪花的影像,似乎每片雪花都是他摸过的书页。《邯郸县志》上他推敲过的字词;《邯郸县年鉴2016卷》上他标注过的符号;《邯山年鉴2017卷》上他把玩过的句子;《复兴区年鉴2017卷》上他修改过的段落……他想睁开眼重新审视它们,可他疲倦地挑不起眼皮。 他不相信这是事实,因为这几年,他没日没夜地编写县志、年鉴,跑断了腿搜集材料,从不知道什么叫疲倦。为查阅资料,他经常熬夜,困了,就斜靠在椅背上眯会儿眼。醒了,接着再干。他常与史记员在微信群里商讨年鉴的事,不知不觉到深夜。他赶稿子、写文件,一写就是好几个小时,全凭这双眼。这双眼把很多有价值的信息输进他的大脑,他记得清清楚楚。可如今,大脑与眼睛都不听使唤。他想,也许它们太累了,如果他工作赶得不那么紧,或许身体不会糟糕到这种地步,可他满脑子是高效与精准,他不允许自己休息。 要强的他又试着睁了睁眼,又失败了。他几近崩溃,他心里呼喊着:“天,我才37岁啊!”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些年,他凭着一股子干劲,由一位中学教师,经层层选拔成为一名区政府工作者。期间,他经历了下基层,上机关,亲临拆迁现场等多方历练,早已树立起乐于奉献的坚定信念。在繁杂的工作中,他从来没有失败过。他不想这么早走,他想留下来。不为名,为实现梦想,回馈社会,回馈党,可现在……他越想心越心痛,这心痛化作熊熊火焰燃烧着他的身体。 他快挺不住了,他感觉大脑里的影像在消失,黑暗向他袭来。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刺激了他的脑神经:“爸爸!爸爸!”他知道这是他小女儿的声音。他想跟女儿说话,可他发不出声。他想抱女儿,可他动弹不得。他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他使尽全身力气转动手指,可手指纹丝不动。他这个一向坚强的男子汉急得想哭,又哭不出。他想起前一段时间,他还指挥环境综合治理工作,核对汇总、调度会议、编发报告、传达指令……他像被输入了电脑程序,手脚不停。 他实在接受不了他现在的样子,不想年仅一周的女儿童年里没有父亲,可他又能怎样呢?一丝亮晶晶的东西从他眼睑缝里渗出来,这是他与亲人最后的告别。屋里的人哭作一团,窗外的积雪映亮了窗户,似乎是他的灵魂闪着的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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