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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水车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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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14 19:12: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水车的歌谣
文/常忠魁
“老水车,吱吱叫,
叫到何时是个了,
推呀推,浇啊浇,
满腹心事谁知晓?
............。”
这是冀南平原农村流传的一首古老的歌谣,推水车浇菜园的歌谣。
水车,其实就是一个四条腿的铁架子架在大青砖水井口上,架子最上头是一个大圆盘,圆盘附带一个大齿轮,圆盘上绑一个长长的木头棍子,人就是推着这根棍子绕着水井转圈走,大圆盘下的齿轮啮合着另一个竖立的小齿轮,小齿轮轴上并排着另一个别类的齿轮,这个别类齿轮上的铁齿不是普通的尖齿,而是细腰、扁头,扁头上正好可以扣下往井口带水的铁锁链,每一个扁扁的铁索环之间有一片圆圆的皮垫儿,用来从垂直的铁筒里往上兜水,铁筒从井底水下直接通到井口。人不停地转圈推着水车的长杆子,带动铁链子皮垫儿源源不断地往水井口汲水,接近井口处有个铁簸箕,带上来的水从出口处自然流到铁簸箕里,流到铁簸箕下的水池里,流到垄沟里,流到菜园里。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推水车灌溉代替了手摇辘轳汲水,简单机械代替了手工劳动,这是农村劳动工具的一大变革。那时候,我刚上小学二年级,就跟着爷爷去田地里推水车浇自留地的菜园。白天生产队排号是轮不到我家(四类分子家庭)的,只能到人们都不愿意起床的后半夜时间才能轮到。
爷爷总是带着我提前到三里地之外的南沙地等候。我虽然幼小,但也发挥着重要作用,那就是不时地跑到菜园看看菜畦的水满了没有,半路上的水垄沟崩(开口子跑水)了没有。小孩子眼尖腿快,干这个活儿不囊面,再说天黑路远夜寂静,我也乐意和爷爷做伴儿,因为爷爷太孤独、太寂寞,在苦难的慢时光里我跟着爷爷学到了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我懂事的时候,就和爷爷作伴在一起睡觉、吃饭,跟着爷爷上庙会、下地种瓜、学打算盘、了解天文知识……等。爷爷是村里有名的秀才,在村里威望很高。
    平地一声雷,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叶的时空里爆炸。到处是人折磨人,爷爷在这次席卷全国的运动中未能幸免,被扣上了“帽子”,从此,便成了“四类分子”。
秋夜,几朵愁云无聊地陪伴着孤独的弯月,惨淡无光的瘦月正像爷爷被生活和社会压弯的脊梁。寥空的寒星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像是在茫然诧异地询问着什么。
在等待推水车的时间里,大青砖古水井的井台边外的草丛上,爷爷衬好地上的粗布卧单,让我躺在上面先眯缝一会。我在桑葚树下的金针草丛中小憩,遥望着寥廓深邃的苍穹,南斗星已移过头顶,听爷爷说过,秋夜,南斗六星到了中天,就是半夜时分了。再寻找弯月,她早已熬不过我,逃到井台旁桑葚树梢的西边了。我顺手捡起几个因熟透而落在地上的紫红的桑葚,甜里带酸的桑葚果儿,正像是我家的生活,我咀嚼着桑葚般的童年生活,不知不觉进入童年的金梦中睡着了。
终于轮到我家推水车浇菜园了。爷爷到桑葚树下喊我起来。借着月穿桑树射出的微弱的光,我看到了爷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心里一阵酸楚。我实在不忍心看爷爷的脸,那张脸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皮肤粗糙,尽是沟沟壑壑,就像菜园里久旱的黄土地,干裂无水分。
当时没有抽水机,全村只有一台古老的人推驴拉的老水车,水车的铁链子在铁筒子里夹着皮垫带着水一圈一圈地翻上来。水流很慢,土壤也干,浇三分地要用大半夜的功夫。爷爷推一会儿就让我顺着垄沟看看跑水了没有。一会儿又让我去菜园里看看菜畦子里的水满了没有。秋夜静得出奇,只有老水车的“吱呀吱呀”单调的声音,我听烦了,也确实困了,当时我还小,和爷爷并排扶着水车的推杆竟然睡着了,也是半睡半醒,还能手扶在推杆上跟着走。水井边只有爷爷和我挪着沉重的脚步在陪着老水车,哼着各自心酸的歌谣:
“老水车,吱吱叫,
叫到何时是个了,
推呀推,浇啊浇,
满腹心事谁知晓?
............”
我几次被老水车“吱呀吱呀”的歌谣惊醒又眯缝睡着,睡了又醒。借着繁星微弱的光亮,我又看到了爷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觉得他更加清瘦了,就像干涸的沟壑,今夜好像又增添了几许,而且加深了许多,爷爷脸上的沟壑里满满的尽是寒冷的星光,星光里尽是结着愁怨的汗珠子。
我知道,爷爷脸上被荒诞的岁月刻出的一道道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沟壑里,有着说不完的故事,它藏着爷爷辛酸的人生苦旅,记录着那个匪夷所思的年代里,爷孙俩难以磨灭的苦乐年华和不堪回首又刻骨铭心的记忆,还有那首伴着我成长的老水车的歌谣。
“老水车,吱吱响,
声声诉说苦时光。
转呀转,淌呀淌,
何时长夜才能亮?
............。”
老水车仍然不知疲倦地慢悠悠地哼着一成不变的歌谣。天,却亮了,世道变了,爷爷脸上的褶皱也舒展了好多,那褶皱里藏的满满的尽是阳光,阳光里满含的尽是甜甜的笑意。
夏夜是凉爽的,谁都愿意在夏夜里推水车浇园子。我和爷爷享受到了夏夜里浇菜园的机会,轻柔凉爽的风尽情地撩摸着我的头发,亲吻着我的小脸儿;闪烁的星星像是镶嵌在天幕上的碧玉宝石,虽然无月,但正像这首诗的意境:“夜幕,像一张网,兜走了太阳和月亮;夜幕,毕竟是一张网,漏掉了满天星斗。”
爷爷推水车的脚步变得轻盈许多,我的脚步更是轻快,水车也转的更快。“哗哗”的流水声,宛若欢乐的歌谣,和桑葚树上的鸟鸣应和着,在静谧和谐的夏夜里荡漾,传得很远很远。爷爷轻轻地哼着自编的老水车新歌谣:
“老水车,脚步欢,
走着走着变了天,
歌声亮,井水甜,
哗哗流入香菜园。
............。”
老水车毕竟老了,唱着唱着就唱不动了。抽水机终于代替了老水车。我又听到了爷爷哼唱着的新的歌谣:
“抽水机,象蜗牛,
喝起水来不抬头。
一边喝,一边流,
浇得田园大丰收。
............。”
时间一晃就是多年,爷爷离世那年的冬日傍晚,我到废品站去买旧货,到了院子的角落,心里突然一紧,无意间瞥见了睡在墙旮旯里已不成样子的老水车,大小牙齿脱落,皮肤粗糙,缺胳膊少腿,已成残废。我伫立良久,心里一阵酸楚。它和它的歌谣伴随着我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尝尽了多少酸甜苦辣,它见证了世道的变迁和社会的进步。它是北方农村一个时代的产物和标志,也是当时冀南农民劳动奋斗的缩影,更是那农耕年代慢时光的一张名片,它怎么就被遗弃在这不被人重视的阴暗角落里了呢?我本来就冷酸的心随着凛冽的寒风吹来更加冰冷。
在凛风卷着雪花的阴暗角落里,我似乎听到了那老水车蜷缩呻吟的歌谣:
“老水车,有性灵,
每夜陪你唱不停。
我与你,本有情,
究竟谁在弃文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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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30 21:18:23 | 显示全部楼层
把歌谣结合入散文文本很有新意,叙述和描写相结合,同时还有过去生活的背景,就加深了散文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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