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小卖铺

东方一君

娘的小卖铺
文/刘丽娟

      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的家里经营着一个小超市，那时叫小卖铺。小卖铺位置很好，就在村中一条十字路口的东北角。在小卖铺盖起之前，它只是一个放柴火、攒大粪的圐圙。那时，娘在县里工作的轴承厂破产了，当娘正在想着是回老家种地还是在县里找活计时，喜欢掐指算卜且懂一些医术的姥爷说，要想富，开店铺。后来就说服了我娘，把那个圐圙盖成了三间平房，最外面一间做铺面，中间一间做仓库，最里面一间放了一张床铺可以休息，娘的小卖铺就这样开张了。
     小卖铺是从两大桶花生油起家的。那时，三间平房盖好后，没有了进货的钱，恰逢二姥爷在县里有个花生油厂，于是就从厂子先拉回两桶油卖着，等油卖完了再付本钱。如此周转了半年，小卖铺才有了些盈利。村里乡亲也都知道了在十字路口有一家小卖铺，不管买不买油，不下地时就会聚到小卖铺里唠会嗑。那个年代，农村经济很落后，没有商场，没有超市，就连村里唯一的供销社里的物品也是很单一。村里人都是遇镇上过会或年关时才会骑自行车或步行到十五里地外的镇上去赶集采购一番。所以，在唠嗑时，村里人就希望小卖铺能多进一些生活用品，方便所需。于是，热心肠的娘便每天开始了骑车去镇上进货，刚开始，都是村里人要什么进什么，要多少进多少，后来娘试着进些稀罕物品，又每样多进一些，再后来由只从镇上进货又不辞辛苦骑车到四五十里外的各县里去批发，就这样，不到两年的光景，小卖铺里从点心、糖果、玩具、化妆品、烟酒、调味品、布料、衣帽、鞋子、手电筒……等等，可谓日常生活所需的物品应有尽有，种类已是非常齐全了，小卖铺在给乡邻带来了方便的同时，让家里的生活水平也提高许多，从此，不必再为柴米油盐愁断肠，也不必再为添件新衣费思量，这还真是应了姥爷说过的话，只是苦了娘一个人。但娘从没说过累，总是乐呵呵的，说起话来清脆大嗓门，底气十足，每次进货回来，还没见到人，就能听到她在街上和乡邻说笑的声音。
      每天晚饭前后，是小卖铺最忙碌最热闹的时候。街口的电线杆子像个巨人一样傻愣愣的站着，等待着过年时的短暂光辉。凹凸不平的街道上黑影攒动，声音悉疏。小卖铺里灯火通明，即使遇到停电，娘也会点上很多根蜡烛，让人大老远就能透过玻璃门窗看到暖暖的光亮。半大小伙子们嘻嘻哈哈进了小卖铺，一人买上一布兜子瓜子另加一盒烟，就徒步到四、五里外的邻村看露天电影去了；半大姑娘们也三五成群的来到小卖铺，不过她们大都是来挑织毛衣或绣花用的线的，比来比去，挑来挑去，那叫一个“细”！是半天也难离开的。每天傍晚都来小卖铺的还有一个哑巴，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听娘说她是从山沟沟里娶回来的媳妇儿，但她的肚子不争气，来村里两年了也没怀上娃，婆婆总是指着她骂她没用。她总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棉袄，围着一条墨绿色的围巾，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她什么东西也不买，娘忙时，她就站在柜台外面静静地看着，娘不忙时就哇啦哇啦的和娘聊天，我娘也哇啦哇啦的连说带比划的和她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哑语，有时还会硬塞给她一把瓜子让她磕。后来我问娘，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娘说其实她也不知道哑巴在说什么，娘说这个村里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她，有时还会取笑她拿她逗乐子，娘觉得她很不幸，怕她没有说话的人会闷坏。所以只要她来铺里，娘就学着她的样子不厌其烦地和她”聊”，对于这样的聊天，姥爷是不大欢喜的，总是数落娘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哑巴身上，不如学学记账。
       娘只上过一年学，很多字不认得也不会写。那个年代大多数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东西用到急处又苦于没钱付账时，娘就让乡邻就先拿走物品，待手头宽裕时再还，这就是赊账。赊账是要记到本子上的，娘不会写字，所以姥爷有事不在小卖铺里时，娘就让我帮忙记帐。记得，记帐的本子是娘用麻纸剪裁成的一个很厚的四方本，在本子的左侧用纳鞋的锥子锥了三个眼儿，用一根纳鞋的棉线把麻纸结实的绑在了一起。翻开账本，从小卖铺刚开始起家时的老账有的都还历历在目一直未还：后院冬平奶奶家一斤花生油，两元七角；红卫大娘家六尺花布5元，另借30元；金平叔家手电筒一个，电池两节……娘说这些赊账从未开口要过，而且每年三十晚上，都会带上瓜子、花生和糖块去串门子到她们家里去坐坐。娘说虽然开小卖铺风里来雨里去的进货很辛苦，但日常的收入是足够一家老小吃喝用的了，比起只靠地里收成过日子的乡邻来说是宽裕很多的，所以就互相帮衬着走吧。虽然是做生意但也不必算得太精细，账是应该记清楚一点，但做人还是糊涂一点的好。所以那时，娘虽然顾不上种菜地，但家里从不缺新鲜的蔬菜吃。
就这样，小卖铺在娘精心的打理下，红红火火的开了十多年，顺顺利利的供完了我和哥哥的学业，又给哥哥张罗着在县里成了家。后来，哥哥觉得娘一人在老家太辛苦了，就百般劝说把娘接回到了县里。娘依依不舍的把经营了十多年的小卖铺租让给了一个堂姐。很长的一段日子，只要娘闲下来就会数家珍似的讲起小卖铺里的事。
      也是入冬后的一天，那日陪着娘去县城里的一家新开的大超市购物，娘看着宽敞的大厅，望着五颜六色的、品种更加齐全的货架，自言自语地说道：“人家这个小卖铺可真大呀！”，我笑着告诉娘，现在都不叫小卖铺了，叫超市。娘也笑了，说：“知道叫超市，但就是改不了口，还是小卖铺叫着顺当啊！”。我知道，当年小卖铺里的灯火一直都在娘的心里闪耀着，从未熄灭过，也照亮着我的从前、现在和将来的每一段路。

东方一君

一个小卖铺承载了一家人为生计而奋斗的创业史，一段岁月的尘封记忆，牵动着多少年及几代人的苦乐年华。一个小小的店铺，就是那个年代普通人家的实录和奋斗的文化名片，是许许多多勤劳纯朴的下岗再上岗为命运抗争改变人生的见证。语言朴实无华，接地气，读之，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让人陶醉，使人动情。写的好，为丽娟点赞！

王克楠

这些文章写了作者的母亲那种勤劳能干经营一家小卖部。向母亲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