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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桥背(中篇节选一)(康乔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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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8 02: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康乔华 于 2014-2-18 02:28 编辑

竹桥背(中篇节选)

文/康乔华
1
      进入伏天以后,油塘村附近的稻田、湖畔及山岗上,到处都有了深深浅浅的绿色。离它不远处的竹桥背,紧紧的挨着它,上游是一大片农田,下游还是一大片农田,沿着竹桥河的两岸长满了草木。没听见打谷机在稻田打谷的碎响声,田梗上,少数几个村农扛着铁锹顶着炎热锹开自家禾田田基的缺口,为干旱已久的禾田放水。从时节来说,农忙已经过了,第一季稻田里的稻谷已碾打完毕,第二季的禾田长势良好,饱满而丰韵着。
      午饭过后,油塘三队大屋村村民德新大汗淋漓地坐在自家的电风扇旁吹着电扇,嘴里在不停地唠叨着什么,他怨恨这场如火般燥热的天气,但处于现实状态却又是多么的无奈。他越吹越觉得电风扇的风都变成热的了,索性站起来,拿着毛巾走出堂厅,在自家天井的水龙头旁,撩起水,洗着手脸,然后站起腰身,拿着那块浅黄色的毛巾一边擦试着手脸和脖颈,一边眺望着那天井之外仲夏时分竹桥背那十分迷人的景致。
      九仙山群峰的巅顶,清晰地映现在蓝色的天空下,风正从远方徐徐吹来。那河堤上排列不够规则的丛木,在阳光中发出呼吸一样轻微的吟唱。几棵树上有鸟儿吵闹不休,追逐嬉戏着,让这个坐落在离集镇两三公里处的大屋村,有了些生气。
      德新使劲擦试结实的胳膊和粗壮的脖颈,瘦瘦的脸颊被搓擦得变红了,突出的额闪闪发亮。他把毛巾重放回到架位上,戴了个金黄的草帽,就朝竹桥背走去——他要找的乡邻兴隆的正在自家的柑桔园里。
     乡邻兴隆正坐在柑桔园里的一块空地上乘凉,他在悠闲的抽着烟,嘴里不时地吐出烟圈。一声平静的咳嗽,让德新的心觉得踏实了些许多。这是他们掏三百五十元月薪聘请的隔壁村的一位四十来岁的光棍汉,为他们日月把守承包的一块果场。他身高不到一米五,和年近七十岁的老母亲生活在一起。因身材矮小,他干不了粗重的活儿,外出打工屡次失败之后,他重返故里,靠耕种自家那一亩多的田地和到村子附近的竹桥河里去打捞鱼虾蟹鳖挣几个钱补贴家用。
      自从去年也就是一九九三年的春天,临村的德新、旺盛、欣前三人合伙承包了队里的一块面积约四十多亩的果场之后,他就有了这个工作。目前,对他来说是稳定的一份活儿,他心里感到很满足,每月都有三百五十元的收入,足够补贴家庭生活的费用了。他在心里感激德新,让他和正常人一样享受同等的待遇,他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没被社会所抛弃,他感到了丝丝温暖。
      而德新、旺盛、欣前这三个有志向的年青人,如今赶上时代了,他们却不像其他人那样乘着改革开放的那一股东风往外跑,而是留在家乡创就一番事业。那一年德新当选为该队的副队长,自从承包那一片果场后,他每天就忙碌在家与果场之间,经过一年的努力和奋斗,如今果树上挂满了红红的果实,一阵风吹来,满树摇曳的颜色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挂满红红的灯笼,洋溢着一片喜庆的景象……现在果场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马上就要到收获时节了,那些果树上裸露的果实,映现在龙岩山附近的草坡上,闪着油亮的金光。
2
     “兴隆哥,在这悠闲啊。
     “哦,是德新兄弟呀,快,快过来坐兴隆听到喊声,马上迎上去给德新让座。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呀,太阳还很大哩,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嗯,早上旺盛打电话给我说,他联系上广东那边的一个果商,准备明天来收购我那果场一部分早熟的果子。说完便不由的发了一声感叹。
     “还叹啥呀,这是好事,价格是多少,等明个儿摘就是,那几个村上的帮工青年仔不也还在场上么。
     “价格倒没什么,还和去年一样,没升也没降,只是明个儿,那几个帮工的年青仔嚷着说,在县开车缝厂的厂长康富业,明天要给小儿子聚媳妇,邀请他们去帮忙,去助兴,不去要伤乡党情谊哩……
      德新记起来了,大概是前天晌午,康富业的小儿子专程跑到龙岩江畔的那块果场上,邀请他明天去参加婚礼。可他心里还在记挂着,在外跑腿的旺盛和果商联络得怎么样,价格会不会跌等等一般生意人所关心的市场行情。
      他们第一次承包这样的大型果场,付出了一年的艰辛和努力,有了个好的回报之后,生活才会有改善。而德新当选为村副队长后,分管全队的农业,可以说,群众信任他,给予他的担子是繁重的,他要把全村的农业搞好,首先就要体现在果场的经营管理上。且不说,他以后成功了,会成为全镇的经济能人。但他作为一个村干部,带领全村群众致富奔小康,却是首当其冲的责任。他在想,让那些留守在村的年青人或闲杂人员,统统都到果场帮工,付他们工钱,让他们不用到很远的地方就可以赚钱养家糊口。
      此次旺盛去外地联络果商,他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办一个村养猪场,引进数百头苗种猪。这些对他来说是外行,他必须利用跑腿的空闲时间,到相关养猪场地去参观考察,汲取经验。他已联络到了一位外商明天十二点钟准时到达果场收购第一批早熟的果子,又碰巧遇上村里康富业小儿子结婚这一档子事。
      这让憨直忠厚的庄稼汉德新稍有些难为情,他真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来给他再去请村子以外的人帮他摘明天准备卖出的第一批果子。为此,他想到了兴隆。
     “不要紧的,德新兄弟,让他们尽管去就是了,生意重要,乡党情谊也一样重要哈,今晚俺给你请十几个在家闲着的帮工,明天去果场帮摘果子。他已知道德新来这找他的意思了。
   “谢谢兴隆哥了,可这么多个帮工,你一下去哪请呀,现在村子里留守的年青人已不多,大部分都在外地打工哩。
   “没关系的,附近的村子里有几个我小时候很要好的同学,他们处境都我差不多,很可靠,我一句话就可以帮你搞定。兴隆盯着德新,短短的胳膊在空中一抡,信心满怀的说:不会有问题的,你尽管放心吧。
      德新知道虽然兴隆长得矮,村子里常有人以此瞧不起他,甚至给他起了个绰号小矮人怪物等等很不雅的名儿。但他不在乎呀,那是别人的个人行为,想喊喊去吧,走自己的路,甭管别人怎么说。他是一个很坚强而有骨气的人,德新相信他此刻所说的话,为他那股热呼劲儿感动。
3
      德新仰头看着龙岩山顶上出现的淡红的霞光,已发觉黄昏临近了,但在这个仲夏的黄昏时分却让人很难察觉出来,依然沉浸于蠢蠢欲动的燥热之中。想起下午兴隆说的那些话,德新憨厚的笑笑,心里觉得更踏实了。
    在此之前,他已到果场给那一伙帮工的男女青年员工说过,甭说像康富业这样的有头脸的人物,即使是大屋村很不起眼的庄稼人给儿子操办婚事,也得热情相帮——人一生能办几回婚丧大事呢?面对他们期待的眼光,中年汉子德新,略显筹思之后,胡子拉渣的四方脸上,显出温和而又宽厚的笑容,他对员工们说:应该去,真个……
      年轻人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整个季节,这一伙年轻人在他的带领下,深施,嫁接、松土,护理,确实把力出了,把苦吃了,借着康富业给儿子办结婚酒这一天,好让他们畅快歇息下,再说下午他已经和兴隆商量好了,临时向临边的村子里请一天的帮工。他想把手一挥,喊一声放假!。这个时候,负责农产品销售及财务的村副队长欣前,已经走来了。
      欣前脸上是一派奇怪的神情,他刚从他舅舅那儿帮工回来,这几天他一直没在,跟着舅舅跑长途运输去了,听说收入还很可观呢。但他不乐意向德新透露一天的具体收入,每每提起,总是泯嘴笑笑,哪里,没多少,跑运输很辛苦的。而在他心里却一直都有个结,舅舅拼命的送礼,又拼命的赚钱,那开销简直就让人堂目结舌,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感到了舅舅沉浮于人海之中的那种疯狂壮举
     他瞥了一眼正在说话的德新,大声宣扬说:哈呀,咱村的康大厂长回来给仔完婚,好大派势,在我们小小的大屋村,听说总共就请了八十几桌,他在外面的狗肉朋友,有的将开着车来哩……,欣前说得兴起,在德新的肩膀上砸了一拳,扬起粗大的手掌比划着,德新哥,人家办酒席好气派哟,光生猪就杀了三头哩……
      欣前的口气和语意间流露着嫉妒和不满,他妈的!官当大了哈,家发了,荣耀祖先哩。欣前把声音拉得更大,带着一股气儿,长胳膊一挥,嘻嘻哈哈对周围的年轻人说:走吧,到康大厂长家过年去,人家从县城饭店带回来高级厨师,油水厚哇……
      德新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看着嘲弄神色的欣前,把话岔开了:咱们旺盛,已联络好商客了,明天就动身,摘卖第一批早熟果子哩……
      听着德新的话,欣前不由的骂骂咧咧起来,办酒席就办酒席嘛,这样的兴师动众,害得我们还得去别村请帮工,真划不来,唉,唉。
      看着欣前说那话的神情,德新宽厚的笑笑。他知道欣前说那些话的因由,也许他是看见人家聚媳妇心里难受吧,欣前也老大不小了,至今仍然还是光棍一条。   
      康富业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先后都通过合法不合法的手段在县城参加工作了,对于康富业来说,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已是很满足的了。这次小儿子结婚回来办酒,好让乡亲们都热闹热闹,可却招来欣前的嘲骂。其实,康富业从没惹过他,更没伤害过他,无论你欣前再怎么的嘲骂,他还是个厂长,任你嘲骂,也不会降他一级,欣前也不过是猴急干叫唤罢了。
    德新与欣前聊着明个儿收成的事,真是令人鼓舞哈。渐渐平静下来的欣前,也很有兴致的聊起了有关果场的一些事儿。他想起了前阵子队里开会时,旺盛说要办一个养猪场的那档子事。他在猜想估摸着,旺盛应该差不多来了吧,他可是外出三五天了,不知在外对养殖方面的事了解得啥样,他会不会去看望那个二嫂给他介绍的临村女孩高俊莹……   
     
夜渐渐黑下来了,月亮露出羞答答的脸儿,让整个竹桥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里,竹叶河映掩的月光下,缓缓流淌着。在它与龙岩江的交错处,两岸的树木已经缀满了枯黄的叶片,晚风和枯叶在谈心,发出一些让舒心入耳的细微声响……
      德新一个人在夜的果场里把守着,年轻人都放假了,今晚的果场,显得十分地幽静。他在果场中央的一间小屋里,借着微弱的灯光,翻阅着一本学习种养发家致富的相关书籍。他的心情是愉悦的,他看着书,似乎陷入一种深邃的沉思之中,但他的脸上还带着通常那种无意识的憨厚的微笑。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他在等待着兴隆给他带来好的消息,不远处,灯光点点,绿意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果树的丝丝芬芳。
4
      早晨的大屋村非常寂静,被夜露浸润的青石板上,没有行人,村旁那条小河边涮洗的村农,轻轻撩着清澈的水,时而发出轻微的水响之声。几个看起来似乎还睡意朦胧的村农,已走在村道之中,寂寞地打着深长的哈欠。一些老式房顶上,露迹明光,立着一行行翠绿的瓦葱,天空灰暗的云朵一直低垂着,迎面而来的空气中,弥漫着极浓的土腥味儿。
      此刻,老汉秦庚哲依然沉沉鼾睡着,几声公鸡的啼鸣和几声狗的吠叫,却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睁开眼,两手用力一撑,整个身子就躺在床的边沿上。睡了一夜的他,看起来还是很疲倦,突然觉得头晕,眼涩,四肢酸软,心里烦乱。他想再次的躺下好好再睡一睡,但怎么也睡不着。他拖着疲倦的身子翻身坐起,穿上那件旧式的确良衬衫,然后走到天井的水龙头旁,进行了简单的涮洗。
      前天,他已经把村里四大块十七平方米的黑板报最后一期完整的出版了,每当这一复杂、琐碎、麻缠的工作完成之后,他如释负重。而作为大队里负责宣传方面的他,有时又有一种无法排解的失落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老汉不紧不慢地坐在堂厅的一把竹椅上,时而发出一声叹息。是哈,我年纪大了,还干这做啥?那些政策的宣传还要靠我吗,让年轻人干去吧。随即,他意念里同时闪现出几个人的名字,忽而他又摆了摆头,脸上顿露些许愁容,他在为选年轻的接班人而发愁哩。
      昨天后晌,在新出版的黑板报面前,村民们三人一堆,五人一伙,围观着那一期新出版的内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却把村报的主编这个负责整个大队的宣传委员冷落到一边去了。
      庚哲老汉却不在乎这样的冷落,他在不远处的一家屋檐下,咂着短管旱烟袋吸烟,没像以往那样对参评的内容再作更新或解释。
      八年前,庄稼汉子秦庚哲,虽然只有小学文化,却当起了报主编。为了那四大块十七平方米的黑板报,老汉沤心沥血惨淡经营,倾尽了智慧和灵感。
      一九八五年春,九屋乡油塘大队队委会为了农村形势发展的需要,决定恢复书刊黑板报。这是一张用途广泛意义实在的村报,办好办不好,对村里的两个文明建设都有直接的关系,让谁来负责主编?选来选去,村民庚哲便成了一枝独秀。
      村子里的人认为壮实的汉子庚哲知识面广,责任心强,粉笔字写得漂亮……这一项工作庚哲一干就干了八年,年近五十的他,头上的白发已经洋洋洒洒了。
      现在,老汉看着面前这三三两两的人群在谈论着,已成为一种习以为常的方式了,他好像又回到当初的日月了——那是一种真正累人的活,说是主编,实际上他更是全编。组稿、审稿、设计、编排,撰写,老汉一个人统统舍我其谁,十七平方米,四大块哩。
      为了出好第一期黑板报,从版面的设计,内容的编排,资料的摘录,稿件的写作,他前前后后整整花了一个多星期,这可是属于私人的时间哟。一个星期的一个早晨,他端个凳子,开始在墙报上精心耕作了,就象抚弄他心爱的庄稼一般,他一笔一划,一行一块,时不时地用彩色粉笔这里勾勾,那里画画,整整两天,他腰酸了,背疼了,当落下最后一笔,他简直有点站不稳了。村民们争相围观,啧啧称赞,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美观实在的黑板报了。大家纷纷说,这分明就是一张字体放大内容缩小的报纸哩。这时,他笑了,陶醉了,那是一种女人刚生了孩子的笑,那是一种女人生了个令人喜爱的孩子般的陶醉。
      蹲在屋檐下吸着旱烟的老汉庚哲想到这些不禁的泯嘴笑了,可现在的他心里正在为选年轻的接班人而发愁,村子里大部份年青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在家留守的又很少,即便少数几个,暂不说字写得如何,单说脾性就过不了关哈。他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就从村巷里走了过去。
     早晨的阳光有些腼腆,将浅浅的一层颜色涂抹在一座座庄稼院高高矮矮的房屋。河畔那棵古老的白果树叶随着晨风轻轻摇曳,发着绿光。一些早饭过后的小孩、老人赶着自家的牛,到离村子里不远处的龙岩江畔的那块草坪上放牛,此刻,一幅乡间村农晨光图渐渐呈现它最完美的轮廓。
     庚哲老汉背着手,心里有些茫然,匆匆走进自家的门槛儿,对正在家里忙碌的老伴的背影轻轻嗯,嗯了两声,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5
     去年初夏之时,庚哲老汉与油塘大队支书李陪端共同参加了乡里的一个宣传工作会议,决定建设各村文化室。老汉当时就对支书陪端说:一年后,搞好该村文化室,我想……把村报主编这个担子卸了……我老了,没有精力了,怕以后工作的效果不好咧!
     “唔……李支书警觉地瞅了他一眼,表示理解地说:那你得给自己找个年轻人呀……
     “我现正在考虑哩。老汉庚哲实心实意的说。
      如今,经过一年的努力,老汉终于把村文化室建立起来了,原先仅仅是三间有窗无玻璃,屋顶无吊棚的会议室和两条旧桌椅、两根拆庙檩。他二话不说,立即动手,刷墙壁,吊屋顶,修门窗、安玻璃。亲手将庙檩破成板,自己设计自己做,赶制了两个书厨。还把原有旧桌椅亲自动手刨新上漆,同时还购买了新书,村文化室很快就向村民开放了……
      今个儿,他又要重新去大队找李支书说这事儿,他已经酝酿了好久的接班人现在也没定下来,只是觉得村文化室建立了,他原先与支书说的话就应该兑现,他真是等不及了哈。
      再说外嫁的女儿就要从市里回来,她要接老两口去市里生活,让老两口好好过日子,以便更好的照顾她们,因此,他要赶在女儿回娘家之前把这个担子卸了。
      老伴从厨房里端来一盆洗脸的温水,提醒他说:今个儿富业小儿子结婚,你得去。
    “我先去大队去找李支书先!富哲老汉对老伴吩咐说,等我回来再去吧。
      老伴和颜悦色应着,噢……
      庚哲洗着手脸,满是水珠的脸上,显出淡淡的神情,其实,庚哲从内心里去那儿是有点别扭的。他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时隔已近半年,富业答应他的事,现在都还没兑现,这让憋在心里的庚哲老汉多少有些许怨气。从他淡淡的神情来看,他觉得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富业说话不算数了,像在蒙他,好像当时是为了打发他离开一样。富哲老汉面对着天井般宽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哩,把咱农民说的话不当数,怕是再也没了以往几十年的情感了。唉,这啥人呢……
      在那个饥荒的年代里,庚哲老汉和富业是一对很要好的伙伴,常常来到离村子里不远处竹桥背的那一片小小的湖泊畔玩耍嬉戏。秋收时候,果园里的果子熟了,他们就欢得像风里的旗,在自家果园里摘可口的果子吃,嘴轻轻咬开那红软了的尖儿,一吸,甜的香的软的光的就全到了肚子里。身手灵活的庚哲总是照顾身材稍胖行动不够灵活的富业,把摘得好吃的果子塞给他,在眼里他就像他亲弟弟一样。他们还看见了迎亲的队伍,通往集圩的碎石路上,呜哇哇有了唢呐声。
      而文革的一场政治运动,却让他们俩的命运发生了变化,庚哲因其二爷爷曾是国民党的一名小兵,取消了他入县办工厂的机会,可以说是当时的那一种环境毁掉了他的前程。而富业则因某亲戚是县上某领导亲密关系,就在他刚刚成年那年,把他调入了县某工厂工作。从此,两人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依仍生活在农村的庚哲变得更加朴实、勤劳。而富业却成了一个正正规规的县城人了,不再是那个年代被一些人瞧不起的乡夿老了。尽管那样,他还是常常牵挂着在乡下耕种的庚哲,有时他想到庚哲的遭遇就感到揪心的痛。
      拨乱反正之后,他回老家的次数渐渐增多,与庚哲又有了更多的交流,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年少的时代,聊得是如此的默契,如此的投机……
      现在庚哲老汉想着这些,一股酸渍渍的东西从鼻腔里泛起来,他揉一揉鼻子,使劲咳嗽了两声,富业这家伙肯定在忽悠我……
6
       去年儿子旺盛刚当选为该队队长,他就带着儿子来到县里找康富业说,他要改变村子里脏、乱、差的现象,要进行村巷硬化,给村民一个舒适的环境。请他帮忙,弄点水泥回去,给村子里搞建设。乡党毕竟是乡党,康富业满口应承,而且热情的招待了他。因这事,庚哲老汉,曾经高兴了一阵子,可是时过半年,没见丝毫的信息。老汉便突然想到,康富业这家伙在忽悠人,不把咱的话放在心上,这点小事都帮不上忙,还是个大厂长哩……
     “旺盛回来了没?他记起儿子来了。
      “还没回来,已经出去三五天了。老伴说,听说他已联系到一外商,正准备收购果场的早熟果子哩。
      “哦,哦,我想也应该差不多回来了。老汉口气温和的说,临村的女把爷高俊莹已到县制药厂上班了,他俩都相识一年多了……”
     “那得问问旺盛,看看进展如何?老伴应和着,想是旺盛最近还在忙,没时间和你说吧。
   “狗崽子的,连这方面也让老子愁,看他能标到那儿去。老汉说话时有些心急和气愤。
      老伴不再说话,她何尝不是一样呢,儿子都老大不小了,看着别人抱孙子,他俩心里急啊,多么的希望儿子马上结婚,生个胖小子,丰富给他们的晚年生活。这样的想法他已经无数次了,但现在他们的儿子旺盛仍然没能如他们所愿,他们在急切切等着他把心怡的女把爷接回家。
      “庚哲叔。正当庚哲老汉行走在村巷之中时,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便转身,本村三十五岁的寡妇青兰正推着一辆破单车迎面走来。那红润的脸庞就像晨间腼腆的太阳泛着动人的光泽,蓝印花衣的的确良衬衫,迎风轻轻飘动着。
     “哦,是青兰呀庚哲老汉回头笑着说。
      青兰赶紧跟上去与庚哲老汉并排地走着。村巷里,一片嘈杂热闹的景象。一些走动着的穿饰一新的陌生人,大都是富业家的亲戚吧。
     “听说旺盛那果场,今天就要出售第一批早熟果子了。寡妇青兰用打听的语气说,今天富业叔家办酒,大伙哪有时间帮摘果去呀?
   “德新已安排好了,你甭担心,兴隆已到隔壁村请人摘去了,这不,我也放心了,被你富业叔请来了。庚哲老汉温和的说。
   “哦,那样啊,兴隆可又要辛苦一下喽。说这话时青兰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其实她打心里喜欢着这个老实而且勤劳的男人,尽管他长得矮些,但那是天生的,谁也没办法改变的事。今个儿,她与老汉说话转了那么大一个圈,就是想从中了解一下兴隆的近况——他已经好久没去她的家里坐坐了。
    她把那辆破单车放在富业家附近的一块空的晒谷场上,随着庚哲叔走进富业的门楼。哇,好多亲朋呀,好一个大派场啊。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客人,有的站在天井里,有的坐在客厅,有的在大声的说笑或谈论着。村子北边的一块小小的操场上或临村的公路边上停满了一长排大大小小的车辆。坐在天井一旁的唢呐队,吹奏出欢乐的婚乐曲,渲染着婚事的喜庆气氛。这般景象,让老汉庚哲看得有些发呆。
       此刻,一双结实粗壮的手向他拥了过来。老哥,你怎么在这儿?走,到里屋坐。康富业站在他的面前,剃刮得干净的腮帮上泛着串脸胡碴的蓝光,红光满面,两只大眼睛眯眯地瞅着他。他亲热的搂着推着庚哲往里屋走去。
      在屋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接过富业的递来的一支烟之后,庚哲迎和着笑笑,然后,似乎用很勉强的恭敬的口气说,百事还顺心吧?
     “还行,凑合着吧。富业脸上有些矜持但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当他正说得洋洋得意时,有人来传报,说是有哪家重要亲朋来到门外了,要他去迎接。
     “老哥,你坐着喝茶,抽烟,富业站起来,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叮嘱说我一会就回来,咱俩好好谝一谝,平时老是遇不到一块儿。
      富业走出门去了,里屋坐着的人,从服装举止上看,全是在国家单位或机关的工作人。只有他庚哲一个农民老汉,此刻,他倒觉得有些拘束,不自在起来。
      他点上烟不断的吸着,脸上似乎有一种难受的神情。心想着,旺盛那狗崽子,啥时也能圆他的梦,也让他气派一回。老汉的心情有些灰暗,设在后院里的临时厨房传来刀勺叮叮当当的声响,滚油的爆响,打诨笑闹的声浪,这些乡村婚事中特有的喜气盈盈的气氛,丝毫改变不了庚哲老汉灰败的心情,反而使他感到腻烦,感到压抑,愈觉难受了。
      当康富业跨过门槛,再一次在庚哲旁边坐下来,随即递给庚哲一支烟,然后慨然的说,你跟我说的那事儿,我已准备好了,给你四十吨,搞咱村的建设。说完,拍了下庚哲老汉的肩膀,你一定要帮我搞好。
   “啊,嗯……庚哲老汉嘎时露出了烂然的微笑,仿佛先前的那郁闷和怨气,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我早就想告诉你的,可一直忙,所以才托到今天,我在想,反正小儿子也快完婚了,到那一天告诉你,也不迟哩。富业说明完原委之后,拍拍自己的胸口说,我对你们有信心,这次通过厂领导研究,弄四十吨水泥,给咱村搞建设。
      庚哲老汉激动得简直有点痴呆了。他与乡亲们日月牵挂的一件大事,如今总算有着落了。水泥有了,如今只靠村民们出工出劳到龙岩河畔的沙滩上,采砂,及碎石铺路面,在这个贫困的年代里,村民们可以在并不富裕的家境里抽出时间去投入乡村的新村建设中去了。
      此刻的庚哲老汉原先那些个难受的心情在倾刻间一扫而光了,他心里反倒有了些悔意,当初对富业的误会。想是他自己已富业接触得少,沟通得少的缘故吧。
      “这两天你就上我那儿去开张发票,直接到县水泥厂拉运水泥就行了。其他的手续你不用担心。富业接着说,现在县城都通有线电视了,我想等哪里条件成熟了,也把咱村给通上……
   “富业……庚哲老汉情感真挚地叫了一声,喉头哽塞了,你真是好样的,你给咱乡亲们帮了大忙……
  “好老哥哩,甭说见外话!富业义气地说,我也想咱乡亲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火红起来……
      此刻庚哲老汉的心情才真正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之中,全身心变得轻松了。庭门外,迎接新人那一长串鞭炮已点燃了,发出现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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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康桥华,希望更多作品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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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描写,对话描写都挺有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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