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塔恩仇录》第三十二回 铁锤破石蛋；玉箫对瑶琴（上）

笑傲·

第三十二回 铁锤破石蛋；玉箫对瑶琴
（1）雪途奇遇
         金风与谢香梅商议，将谢家内外事务委托门掌柜和镖师安泰照料，众人到香梅父母墓前拜祭、告慰亡灵，谢香梅哭得晕厥在地，金风引咎自责黯然落泪。
        次日，一行人打点行囊、首途就道，赶往黑山威远堡。
       金风与两位盟兄乘马，二狗蛋驾车，寒冬腊月，谢香梅虽一身暖裘、坐于密不透风的骡轿之中，仍不胜其寒。
       金风想她自幼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为己所累父母双亡，随自己漂泊江湖、颠沛流离，心底颇感歉仄。
       车马正行间，忽见远处一个庞然大物伴着隆隆之声迎面而来。转瞬临近，众人惊异地发现，那东西原来是个硕大无朋的石球，如丸走坂滚滚而来。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因为前方并不是山坡，石球并非由高处滚落，怎会平地疾速滚动？真是匪夷所思。
       疑惑间那石球已渐渐迫近，亨百通见石球来势迅猛，担心撞到谢香梅和香草乘坐的骡车，向身旁两兄弟大喝一声：“闪开了!”忍着伤痛、奋起全力抡动流星锤“流星赶月”双锤相继甩出。
       他原本手使一对西瓜铜锤，但在铁叉山被卓英凡“紫电剑”斩断锤链、遗失山谷。在吉林期间又临时在铁匠铺打造了一对镔铁南瓜锤。随着“砰嘭”两声巨响，石球被铁锤打中，四分五裂破碎开来，从中露出一个粗矮肥胖的中年汉子。
       那矮胖子大腹便便、红光满面，他晕晕的怒目相向，喝问：“喂，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打破了我的房子？”
        “啊？这是你的房子？”亨百通、金风等都感错愕。火一团手指矮胖子哈哈大笑，反唇相讥：“你这胖冬瓜，怎么走到哪儿都带着个石蛋龟壳，岂不成了乌龟王八蛋？”
       矮胖子恼羞成怒，愤然吼道：“我就打你个乌龟王八蛋！”，弹身跃起，双掌击向火一团。
       火一团双掌相迎，“砰”的一声，四掌相交，火一团被一股巨力撞得由马背上倒飞出去，跌在皑皑雪野之中，两臂酸麻，一口鲜血呕出，半晌爬不起来。
        金风一惊，飘身落在火一团身边将他扶起，关切地问：“火大哥，你没事吧？”
       亨百通跃身下马，挥舞流星锤跟矮胖子打斗起来。亨百通左肩胛剑伤未愈，但他人极硬朗，转圜之际使出一招“流星炮”，一锤脱手击去，正中矮胖子突兀的肚腹，金风忙叫：“别闹出人命！”却见矮胖子柔软的肚子向内凹陷进去，竟将铁锤裹住。
       亨百通一愣之下，只见矮胖子将大肚腩一挺，铜锤被猛地反弹回来，疾如流星，迎面飞到。急迫间左手锤甩出，迎头撞向对面飞来的铁锤。不料对面反弹回来的铜锤力道极大，撞得左手锤一齐反击回来，双锤一齐打在胸前，亨百通狂喷鲜血倒摔出去，重伤倒地。
       金风一惊，纵身落在矮胖子身前，一拱手道：“前辈，我们打破你的石蛋，确是于理不合。不过，东西损坏了可以协商赔偿。你不分皂白打伤我的两位老哥哥，未免出手过重了！”
       矮胖子怒道：“宝蛋是我出行的家，出门在外全靠它，你们赔得起吗？”
       金风说：“大不了雇几个石匠依样葫芦再雕刻一个石球赔你就是，我看依那样子再打磨一个也不是难事。”
       矮胖子气鼓鼓地道：“我杀了你的朋友，再照他的年龄、身材、样貌买个仆人赔给你，你说行不行？”
       金风顾不得与他争执，俯身看视盟兄亨伯通伤势，所幸对方肚腹反弹的力道在双锤相撞时大大抵消，亨伯通又有厚实的棉袍遮护，伤得不是很重。金风取出“九转还魂丹”，倾三粒纳入亨百通口中，盘膝坐在他的背后，双掌抵在他后背“神堂穴”，运功助他减轻胸闷咳喘。真气透入体内，亨百通咳出一口淤血，喘息渐顺。
       谢香梅和二狗蛋也下车看视受伤的两人，谢香梅让金风将两位受伤的盟兄扶到骡轿中，金风抱起谢香梅放到自己马上，两人合乘一骑，招呼二狗蛋驾车欲走。一旁冷眼旁观的矮胖子忍不住叫道：“喂，年轻人，你武功不错，怎么不出手替他们报仇？”
      金风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盟兄打烂你的石球，本是无心之过，并不知道里面藏有人。现在你打伤了他，气也出了。你没了石蛋，我赔匹马给你代步，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吧！”
       矮胖子一时语塞，挠了挠头，道：“你这年轻人倒还通情达理，嗯，算了，老子不为已甚，此事就此作罢，不跟你们再计较了！”从背后包裹中取出一个皮囊，拧下塞子，对着塞孔大口吹气，那个皮囊迅速膨胀起来，扁扁的竟有一人多高。
       矮胖子旋紧塞口，身子挤进两爿相连气囊的缝隙之间，双腿双脚穿入皮囊的背带中，旋身一滚，扁圆的气囊疾速滚动，包裹着矮胖子瞬间远去。
       金风诧为奇事，没听说关外江湖竟有这般奇人。这时天空铅云遮日飘下雪花，一行人继续赶路，雪越下越大，金风张开大氅，将谢香梅裹在怀里，谢香梅粉颈一红，回头报以柔情一笑。
       这场雪连绵不绝，众人只得冒雪赶路，一日路经龙首山，金风想上山拜祭祁大侠，要留谢香梅和两位盟兄在山下店中休养，三人坚持同往，金风只得依从。
       踏着过膝的积雪，拜祭过祁大侠，大雪弥望，西风正紧。金风为谢香梅呵口气暖了暖手，两人相视一笑，金风向众人道：“我们去慈清寺避避风雪，待这场大风雪住了再走。”
       途中望见路边有个廊桥迂回的轩阁酒寮，众人见那所在炊烟袅袅，酒旗飘飘，一块牌匾上书“寒梅酒家”。火一团喜道：“这里挑着酒帘，便有酒肴鬻卖，先吃它几碗酒，若到了那和尚庙里，诸多忌讳，就没得酒吃了！”
        众人赞同，走进酒寮，室内空间不大，只有四张桌位。临窗的和靠里的两张已被人占了，一位相貌清癯、英气逼人的中年秀士面窗而坐，正自赏雪抚琴。身后两个中年仆从垂手侍立，两侍者一个脸色铁青、面寒似水；另一个嘻皮笑脸、一团和气。
        西北角落里桌前那酒客是位鬓发苍苍的老者，一壶热酒、两碟小菜，背对众人自斟自饮。
       金风等人在一张空桌前围坐了，酒保哆哆嗦嗦地上前招呼，不时回头瞄那临窗的客人，似乎颇为忌惮。
       火一团询问有什么佳肴下酒，酒保道：“此间只有盐卤花生、酱牛肉、腊肠和火腿。”
       “如此甚好，各盛一盘快些端上来，再来两壶好酒，饭后一并打赏。”火一团急忙催促。
       酒菜上来，火一团、亨百通虽是伤后未愈，却也无酒不欢。和二狗蛋都是酒逐颜开，开怀畅饮。
       谢香梅刚暖过手来，粉颊娇红，要了一碗素面，含笑望着金风，说：“你和哥哥们吃酒吧，不用管我。”

        窗外大雪纷纷扬扬，那临窗的秀士左手擎杯一口饮尽，豪兴勃发，赞道：“好雪，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琴音由温婉缠绵转而激越高亢。
        众人初时听得还有些韵味，后来听琴音之中风雷骤起，宛然有穿云裂石之势，似乎有千军万马纵横驰骋，杀气腾腾。大家听得刺耳烦心，不禁皱眉。
       金风低声道：“是曲‘将军令’，看此人气派，不是等闲之辈！”
       琴声越来越惊悚绵密、紧张激烈，从琴音中仿佛感觉干戈四起，腥风血雨，鬼哭狼嚎，危机四伏。
       众人听得心烦意躁，谢香梅通晓音律，更感觉琴音惊心动魄、充满杀机，不寒而栗。她情不自禁抬起手，两根食指掩住了双耳，面现痛苦之色。
       火一团忍不住向抚琴人怒叱道：“喂，你这家伙，死了老子吗？弹奏得这么难听？”
       中年秀士身畔的两个侍者回头怒目瞪视火一团一眼，转而望向主人，没有主人授意，不敢轻举妄动。     
       中年秀士犹自沉浸于峻急肃杀的琴韵之中，琴音越来越诡谲凄厉，火一团、二狗蛋、香草等人感觉心烦意乱，躁动不安，都不禁抬手捂住耳朵。金风也已不能无动于衷，搁著停杯，双手叠抱胸前，运功与琴音抗衡。
       这时背对众人的那位老者忽然由怀中取出一支晶莹润泽的长箫，对唇吹奏起来。
       他的箫声韵律悠扬，如潺潺流水、阵阵松涛，超凡脱俗，引人入胜。箫声搅乱了琴音的旋律，众人心神渐渐宁定。
       抚琴的中年秀士不甘示弱，琴音变得愈发高亢激昂，又掩盖了箫声。
       只见他双手连挥，仿佛在指点江山，运筹军马，琴声繁如紧锣密鼓，音律间战角长鸣，马蹄声碎，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一幅尸横遍野、血雨腥风的惨烈画卷，直听得惊心动魄、悚然动容，金风道：“是‘沙场点兵’！
       箫声格调也随之一变，幽幽咽咽、如诉如泣，韵律虽然温婉柔和，箫声却能清晰入耳、打动人心，金风道：“这是‘四面楚歌’。
       琴音与箫声抗衡，声调不断走高，忽然两根琴弦崩断，顿时陷于低靡。哀怨悲歌，不胜苍凉。谢香梅脱口道：“这是‘霸王别姬’！”
       箫声转而韵律悠长，绵密无间，仿佛冰河初开，步步惊险，鸟鸣揪心，草木皆兵。
       金风说道：“十面埋伏曲，琴声已经输了。”
       话音未落，又有两根琴弦不胜其烦，接连崩断，抚琴秀士悲愤地站起身，举起瑶琴向下一摔，同时右膝上迎，“咔嚓”一声，精美典雅的古琴顿时破碎不堪。他瞟了一眼吹箫老者，说声：“我们走！”不顾下属并没吃饭，推席而去。
       两个随从急呼：“主人、主人！”追出门去。
       吹箫的老者也起身留下一锭银子，出门而去。金风留意看了一眼，依稀见老者面色苍白、容颜苍老，但并无须髯。
       老者匆匆离去，金风颇感怅惘，会了账一行人离开酒家，去往慈清寺。不料方丈剩人大师于日前往铁岭去会老友郝浴去了，正是寻隐者不遇，众人只好冒雪下山，赶往铁岭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