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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雀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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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6 11: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走得两腿发酸,却不敢停。他怕停下来就永远停下来,这是很可怕的。走吧,走吧。只有走才有希望。他的希望很低,低得羞于说出口。不管别人远大理想,他只为自己低廉的理想活着走着。等到他看到那个熟悉的池塘,就激动起来。野草丛生,环绕在一片蓝天白云之上。他站在池塘边,抬头是天,低头也是天,疑惑起来,思想着自己在天上或是地上?等他看到了瓜棚,清楚自己住过的瓜棚绝对在地上。他敢说绝对,因为他父亲睡在里面看过瓜,他睡在里面看过星星和月亮。他忘了腿脚的酸痛,急不可待地跑向瓜棚,看瓜的父亲也许还在里面。瓜棚本来离池塘很近,可是他跑了好久也没见到瓜地。没有瓜就没有瓜棚,没有瓜棚也没有父亲。瓜棚没有就没有吧,可是没有父亲,他悲哀起来。悲哀没用,他还得走。家里还有嫂子和侄子呢。回到家就好了。
  
  他已闻到熟悉的气息,知道村庄就在眼前,但是,却看不到。一棵大树挡住了他的路,怎么都绕不过去。变了,一切都变了,他居然回不去那和他血脉相连的地方。他绕来绕去,鼻青脸肿,脚上起了茧子,衣不蔽体,不知绕了多少年,始终没找到进村的路,面前只有那棵大树。
  
  他停下来,仔细地打量那棵树,才发现树冠庞大,遮天蔽日,上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雀巢。他凝神静气,听到了娘的声音,嫂子的声音和侄子的声音还有别的村民的声音,他的心湿润起来,快步跑向池塘,他要洗得干干净净回家。可是,池塘不见了。尘垢满面,见娘可以,见嫂子不行?他不想让嫂子看到他的落魄相。他脱下和脸一样脏的衣服用劲儿檫自己的脸。用劲儿,再用劲儿。檫干净脸就可以见到他们了。由于用力过猛,脸上的皮脱落下来。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皮掉在地上。没脸了,没脸了!张勇惊恐万状地醒来,下意识地摸一把脸,没摸到血肉,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睡在一间石棉瓦盖的简易工房里,离家好几百里。这是一家木材加工厂。房子外面堆放着一大堆从港口运来的大木头。那些木头生长的地方更遥远,得飘洋过海。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屋外那些木头似乎来自于他的梦中,无数的人在热热闹闹砍伐那棵大树,他也在其中。然后和他们一起把树干运进这里的工厂里。树冠不复存在,树冠里的村庄不复存在。他再也回不去了,只能终老于此。老的概念很悲凉,江河老了会干涸,太阳老了会下山,人老了会去哪里?他想不明白。冷,他感到很冷,坐起来,没拉亮电灯,屋子里却很亮。墙上晃动着一轮透红的太阳。虽然很红很亮,却没有温暖,像画上去的。他下床走到太阳下面,朝上伸手摸一下,只摸到一面冰冷的墙,太阳躲到墙那面去了。一面墙挡住了他的太阳。他不甘,用头撞墙。对,用头撞墙起码比站在那里不动有一线希望。他拼足了力气向墙撞去。“嘭!”,他破碎了,也彻底醒了。他的隔壁住着一个女人,和嫂子很像很像。
  
  十六岁那年,张勇和黑蛋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从学校飞奔回村,口哨也飞奔回村。在村口碰到打工回来的哥哥,口哨嘎然而止,自行车也嘎然而止。黑蛋的自行车来不及嘎然而止,直冲到张勇的自行车上。他们连人带车都倒在地上。张勇的哥哥扶起他的自行车说:你看你,怎么骑的车。张勇顾不得屁股痛站起来,脸窘的没处放,心里却委屈得要命。谁叫你后边跟着个天仙般的女人?平时熟练的手才失去了分寸。他扶着车子偷望几眼让他手失了分寸的女人,比班上的任何女生都好看。那眉眼,那胸部,那屁股,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或者以前也见过,却没注意。
  
  他哥淬不及防带回来一个女人,家里什么都没准备。他们只有三间通堂的屋子,他爹和娘住东屋,他们弟兄二人住西屋,当中是他们吃饭的堂屋。弟兄共有的那间屋只能给哥了,家里再没他睡觉的地儿。张勇吃着饭就想到了。他没等他们吃完就提着书包出门了,说到同学家去做作业。其实,他才不想去同学家让别人知道他家的尴尬。他背着书包走出家门,走过碰到兄嫂的村口时停了一下,反复想着他嫂子的模样眼神。那眼神像蜂蜜一样,让他的舌头想伸出来舔一下。他的舌头真就伸出来了,舔着自己的下嘴唇,想象漫无边际。他用书包敲打一下自己的头,该死!继续朝村外走,走进他家闲置在地里的瓜棚。
  
  瓜棚本来就小,平时就没人注意,融进夜色里,显得更小,几乎看不到它的存在。但张勇知道它在那里,里面有一张小床。枕着书包,望着漫天的星星,众星捧月。那月亮变成一张女人的脸,在空中笑吟吟地望着他,诱惑着他想伸手去摸一下。他还没摸过女孩的脸,但今晚他有了想摸的冲动。可是他的手不够长,无论是天上真实的月亮或是那个虚幻的影子,他都够不着。他的手只能掐着自己的大腿,一下又一下地掐,想用痛来驱逐那不该想的影子。可是他的腿邪气起来,怎么掐都不痛,那女人还在眼前晃呀晃的。她的笑她的熟苹果一样的气息淹没了他,让他浑身燥热起来,瘙痒难受。棚外知了的鸣叫,青蛙的聒噪如火上浇油。他脱光了衣服用手抓挠。从头到脚都刺痒,两只手根本不够用,便站起来,走出瓜屋,在月夜里盲目地奔跑着。没有思维,也没有念想,只是让双腿别停下来。他不知道跑了多远,多久,闻到水的气息,双腿慢下来,慢下来。一个装了月影星辰的小池塘,月亮离他不再遥远。啊!他像动物一样尖叫一声就扑进去了。他都记不清怎么进去的,怎么出来的。只记得出来后精疲力竭,躺在塘边睡着了,直到第二天的太阳照着他的屁股,一只小蚂蚁爬到他胸脯上迷失方向,咬了他一口。他不明白,到底是他嫂子或是那个池塘让他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他知道那种情绪是可耻的,但他没办法。天下那么多女人,偏要可耻地喜欢嫂子。
  
  早饭后,张勇和老板娘的侄儿一起把院子里的原木滚进机房里,再从轨道滚进机器里。完整的圆木被旋剥成漂亮的木纹皮,散发出木头破碎的木腥气味。老板娘笑眯眯地说多好闻啊,那是进口木材的香味。他们都说那是香味。他怎么吸鼻子都是木腥味,让他不能忍受,却必须忍受。
  
  快十二点了,旋皮机里的木头还没旋完,张勇看着那木头烦躁起来。让他烦躁的除了肚里的叫声,还有隔壁车间铡皮子的声音。那些声音的操纵者里有赵霞。每当他听到肚里的叫声,就想看到赵霞。两种饥渴参杂在一起,能相互抵消削弱一些,但抵消不了,削弱不了,都像虫子一样在他体内蠕动着。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下班,他就可以快步跑向隔壁车间,看到她。看到她就够了。他只有权利看,而没有下一步。可以看,可以想,可以想得天花乱坠,就是没有下一步。她进厂比张勇晚一些。第一眼,他就看出她心有所属身有所主。但是,他希望奇迹出现,就像晴空万里时幻想彩虹的出现。
  
  终于熬到十一点五十五。十二点下班,剩下那五分钟用来打整机器下面的下脚料。张勇看到手机里出现的数字,兴奋得嘘了一声。老板娘的侄子关掉开关电源说:你收拾一下,我有事先走。操,你有事,我就没事了!张勇瞟了一眼老板娘的侄子,脸露不悦。机器下面的坑里,漏满了碎木屑,平常都是他们两人一人一边朝外掏。张勇憋气独自掏着下脚料,嘴里骂着狗日的,驴日的,婊子日的,奶奶个腿,娘的逼。不需要推敲骂语的意义和逻辑,只要随口骂出来,憋气就跟着散出来。脱下工作服,隔壁铡皮子的声音已经消失。他仍不死心,固执走进已经空无一人的车间。落寞地走过,听着自己狂躁的心跳,噗噗噗,咚咚咚。抬起头望着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十二点半了,狗日的。
  
  走回宿舍,在门旁的洗脸盆里洗一把脸,才拿起盛饭菜的不锈钢碗去厨房。老板娘只顾挣钱,没时间收拾,里面凌乱不堪。虽然天气凉了,潲水桶和屋角垃圾堆里还是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每天进厨房来闻臭味的除了老板一家人就是张勇和赵霞两个外地工,其他的工人都回家吃饭。那些气味似乎掺进了老板娘给他们做的饭菜里,让他吃着吃着就恶心。油腻腻的一张小饭桌上放着一卷草纸一样的机器煎饼。每天中午几乎都一样。这是最廉价而又压饿的饭,馒头,烧饼,油饼都要贵一些。菜还在煤气灶上的炒瓢里,盖着盖子,等着他去掀开。虽然明知那里的菜比饭好不到哪里,还是怀着一丝小小的好奇。掀开锅盖,里面是清汤寡水的菠菜。他用锅铲把菜一分为二,铲出一半来。
  
  张勇端着饭菜没进宿舍,爬上院子里的原木堆上。赵霞的宿舍还没开门,她总是等张勇打完饭菜后才去厨房。张勇蹲在原木上吃饭,就可以看到她出来进去的身影。他的眼睛盯着赵霞的门,却用筷子扒拉着菠菜叶。这随便一扒拉,露出一小块碎木屑,被染成了菠菜色。木屑再怎么上色,成不了菠菜。他用筷子把木屑夹到碗边,继续扒拉着,希望第二块木屑露出来。第二块木屑没露出来,却出现一根红色的头发,还有软榻榻的菜青虫。看到红发丝,他就知道谁做的这饭菜。老板娘十六岁的女儿有一头才染的红发,像开放在厂房里一朵艳丽的花。平时见不到她,只偶尔看到她从屋里出来上厕所。张勇的目光会被她带进厕所。假如没有木屑,没有虫子,也许他会把那根头发小心地挑出来留着。但是,她和虫子木屑纠缠在一起,就让他恶心。张勇站起来,走下原木堆。赵霞的门打开了,手里拿着一个空碗站在门口。张勇快走几步,用筷子夹起那根软榻榻的菜青虫。他以为赵霞会和他一样生气,没想到她软声细语说:给我看什么?自己扔掉就行了。张勇惊愕地看着赵霞没事一样走进厨房。他多么希望她站在他一边,和他一起去老板那里讨说法。没有她的支持,他独自也要去。每天吃着清水煮菜,出的牛马力,流着牛马汗,他的肚子早就怨声载道,只是找不到理由发作。现在,菠菜里的虫子和发丝会帮助他。
  
  老板娘尖瘦着小脸给他开了门,看到菜碗里的异物,呵呵笑起来,露出两颗亮闪闪的金属牙齿,然后说:俺今天忙,翠翠给做的饭。她推出闺女做挡箭牌,纵有万发怒箭,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能射出来吗?这老娘们看透了他的心思,很可恶。
  
  “这菜能吃吗?”
  
  老板娘夺下张勇手里的筷子,把虫子和头发挑出来扔掉说:“不饿就不想吃,饿了吃得蜜如甜。”
  
  老板娘一副不屑的表情,张勇很想把菠菜倒在她脸上,忍着怒气说:给你吃吧,俺不吃了。老板娘见张勇生气了,变了语气:哟哟哟,这点事值当生气?去去去,倒给狗吃。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五元票递给张勇说:去炒一盘菜。厂房外就有小饭店,五元可以炒一盘土豆丝或者黄豆芽。
  
  张勇看到老板娘手里的票子,想起老家里吃饭时刻门口会突然出现一个要饭的老者或者残疾,嘴里可怜地乞求:好心的给口饭吃。他妈就会拿出一块煎饼来打发。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要饭的,老板娘变成了他妈。又觉得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怎么相及了呢?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想借此自己做饭吃,而要他们加薪。
  
  老板娘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做来吃可以,加薪没门。
  
  虫子和发丝没让张勇达到预期的目的,却让他和赵霞一起走进了厨房。
  
  张勇要求自己做饭,其实他根本就不会做饭。第二天早晨,老板就没做他们的饭。张勇走进厨房,不知从哪里下手。赵霞进来,看张勇转来转去的样子,知道他不会做饭,找出一个钢丝球扔进一个大盆里,然后要他把菜筐,案板都檫洗一遍。她麻利地刷锅添水做饭。他们像一对新婚才走进厨房的小夫妻,对厨房的陌生不时碰撞着。看着赵霞熟练的样子,禁不住问:你老公怎舍得放你出来?
  
  “有什么舍不得?他身体好时,我没出来过。”
  
  张勇停下来,吃惊地问:“他怎么啦”
  
  “在工地干活时从架板上掉下来摔断了腰。再也不能干活。”
  
  张勇拿着钢丝球的手停在空中,吃惊地望着赵霞,心里涌出难言的悲哀,后悔自己多嘴多舌。他心虚地低头干活,不想看到赵霞脸上的表情。赵霞却没事似的说:洗快点,该用案板了。
  
  隆冬时节,西北风呼呼地刮着,把厂里的一切都变得冷硬。张勇买了一打白线手套,每天戴着手套干活,摸着机器,还是刺骨地寒。中午下班后,赵霞骑着老板红色的电车等在车间外。白灰色的线帽,白色的羽绒袄,黑色的打底裤,及小腿的棕色靴子。看那身打扮就知道她要出门。果然听她说去商店买电热毯,让他自己做饭。电热毯,打工者都知道。价钱不贵,铺在床上却很温暖。这些年他忽略了它,一直睡着冰冷的床。现在被人提及,当然也想拥有。便说:给我也买一个,回来给你钱。
  
  “不行,你不能睡电热毯。”赵霞掉转车头要走。张勇伸手抓住车把问:为什么?赵霞松开一只手打在他手上说:反正提醒你了,不相信自己去买。
  
  张勇松开手,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睡电热毯,想再问,赵霞加电骑远了,心里说不能睡电热毯,那就睡你。
  
  张勇削着土豆皮,还想着电热毯的事。去掉皮的两个土豆光溜溜地白,放进盆里再加进水,就像长在水里的两个乳房。他喜欢乳房,从那年夏天村口见到嫂子半透明的衣衫里若隐若现的乳房,他就陷阱去了。他的手颤抖着伸向盆里。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老板开着他的白色轿车出了工厂,老板娘宣布停工放假。
  
  可以回家了。还有什么比回家更高兴的呢?这一年的苦,累,委屈都被西北风刮走了,剩下的是领工资的激动。赵霞和张勇都忙着收拾宿舍里自己的东西,等着结清工资。屋里屋外依然寒冷,但心里高兴,那寒冷也可爱起来。老板娘挨个敲了他们的门说到她那去算账。张勇从正月就出来了,拼命干活。女友丢失,他都没舍得请假休息,就等这一天。他洗了脸,用梳子梳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留着和女人一样的长发,不是为了美观,只是懒得去理发店,而且省下了理发的钱。
  
  他们都是第一次走进老板的住房。外边虽然和厂房一样简陋,里面装修封闭得很好。屋里开着空调,迎接他们的是温暖的热气。老板的闺女坐在电脑前,眼睛和电脑连在一起,就像一件家具摆在那里。张勇瞟一眼她,心里嘀咕着,生在有钱人家真好,不用干活。
  
  老板娘拿出一个大帐薄,在窗下的写字台上给他们算账。
  
  老板娘算得很精很细,哪天提前走一小时,那个月是小月,不够三十天,他都要扣出来。而他加班的时间,三十一天的月份,只字不提。该扣的就扣吧,加班的时间,就当白干。但是,扣除那些零碎后,还要扣他们自己做饭之前每月二百的生活费。赵霞接受不了,他也接受不了。赵霞拒不接钱,气得嘴唇哆嗦着:俺来时,你们怎么说的?张勇接着说:提供食宿,外墙上的招工启事还在。
  
  “这一片厂子的招工启事都那样写,可是,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哪家厂不扣生活费?”
  
  老板娘的嘴确实厉害。他们两张嘴说不过一张嘴。那一张一合的两片薄嘴唇,尖酸刻薄的话语像羊屁眼里拉出的一个个圆溜溜的羊粪蛋。张勇真想抓一把垃圾塞进去堵住。他进厂之前,老板和他谈的待遇和工资。那老板真不是个东西,躲出去让他老婆对付他们。对付,嘿,就让你对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张勇看着电脑前不受干扰的红发女孩,似乎开在悬崖绝壁上的花儿。看着那悬崖之花,他不再心痛被扣掉的钱。
  
  走出暖气洋洋的屋子,外面的寒气呼啸而来,忍不住缩脖抱膀。脖子缩的再短,肩膀抱得再紧,还是冷。索性挺起头,大步走会宿舍,看着他住了近一年的木床,很想放一把火烧掉。烧掉这狗窝一样住所,对他一点用处没有,不如把那红发女孩弄到这床上来。当然,他知道这不容易,得先对付那苛刻的老巫婆。他构想了好几个办法,又被推翻。赵霞在门外问:收拾好了吗?
  
  他不敢开门,闷声闷气地说你先走吧。
  
  张勇和赵霞隔门说着话,心却系在老板的那间屋子里。他听到那门开了,老板娘打着电话出来了。她每天都要出去收账。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板娘前脚出厂,张勇就毫不犹豫冲向那扇神奇的门。他像荒野里一条饥饿多时的狼慢慢扑向一只小猎物。近了,近了。小猎物在绝壁之上。诱人的猎物。他听到自己体内的狂喜爆炸。啊!他只看到美色,看不到深渊。
  
  在他还没靠近时,一双女人的手从后面拉住了他。
  
  “丢开!没你的事,快走!”
  
  温柔的手,却有力。
  
  他们僵持一会儿,猛然转身,看到一双紧张焦虑的眼睛。他等待这一刻很久了,虽然突然来得不合时宜。
  
  屋里的空气很冷,他们的身体很热。那热被厚厚的冬衣阻隔囚禁。什么也阻隔不了万马嘶鸣,是的,万马嘶鸣。张勇突然松开了手。他恍惚起来,不知道手里抱着的是他嫂子或是另一个女人。他喜欢他嫂子,一直都喜欢,但那是嫂子。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滋生对嫂子的邪念。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欲念,却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他像过去逃离嫂子那样逃离开,走出了小厂大门。他不知要到哪里去,只是走,在冷风里走在冻硬的水泥路上,让两条腿别停下来。工厂,房舍都被抛在后面,美化的法国桐被抛在后面。过去抛在了后面。他哥带回女人的第二年,她就怀孕了。他哥只得独自出去打工,把孕妇留在家里。他去上学,父母下地干活,嫂子挺着肚子在家给他们做饭。望着嫂子凸出来的肚子,知道里面是他的侄子或是侄女,他是他(她)的叔,但是,肚子下面的地方,仍然让他胡思乱想。他知道那样的胡思乱想不好,却没办法控制。为了杜绝自己的邪念,他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十七岁开始,就在外面打工,谈恋爱。钱没撇下,人也没撇下。那些女孩都像小蜜蜂一样,飞到他身上,采干净他身上的花粉就飞走了。一个叫小美的女孩没离开他,吸着他的喉结说愿意和他一起睡狗窝。他相信了她的话,带着她回到家乡,就像当年他哥带着他嫂子回去一样。
  
  那时,他家的老屋里有三个热心的观众,他爹,他娘和他。他带着小美回到他家的老屋,热心的观众只剩他娘了。他爹在给他哥盖好新房后第二年就病逝。有人说是累死的,也有人说是愁死的。无论怎么死的,反正那个人没有了。张勇决定粉刷粉刷墙壁,油漆油漆门窗,在老房子里结婚。小美没说什么,她娘来看到低矮颓败的老屋,带走了她的闺女,说等盖好新房再说。望着空空洞洞的老屋,张勇才知道新房的重要。他迫切需要一座新房。他爹没了,指望他娘日渐干枯的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小美走了他不急,他相信只要盖好了新房,还会有另一个小美来到他身边。所幸,没过多久小美就回来了,怕她妈追来,他们刚过年就离开了家乡。为了他们的新房,他决定暂时和小美分开,把小美送去了工资低却有休息日的大厂,他自己来到这个加班加点也没休息日的小厂。当然,管食宿,也是个不少的诱惑。开始时,他们几天见一次,下班后他去大厂或者她来小厂。可是,有一天下班后,去大厂里没见到小美,宿舍没有,车间没有,食堂没有。他的一个老乡把他拉到一个角落说:她和厂里的一个男工人一起失踪,你们就不该分开。婊子日的,他骂一句后,也去找了婊子。找婊子的历史,就那一次。一次让他惶恐多日,绝不会再去。前面。前面出现了大片的麦田,高高的杨树。他走出梦境一样看清了树梢里的喜鹊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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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读雨萍君小说作品。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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