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刀绝情剑》第十三章 浪子回头

笑傲·

      苦果黯然停顿了一下，继续讲道：“我自知我们弟兄的身手跟石惊天较量,简直是羔羊斗虎豹、鸡雏对恶鹰，与他硬拼无疑以卵击石。急切间我一眼瞥见半醉半醒、扶车观战的玉施主，心想：只有挟持了这姓玉的阔佬为质，才能要挟石惊天，迫他束手。于是我悄然接近、猝然制住了玉施主。”
       苦果师傅说到这里，家母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苦果师傅苦笑了一下，续道：“我手执判官笔挟持了玉施主，声嘶力竭地喝令石惊天住手。混乱中石惊天并未听到，他当时野性大发，只顾痛下杀手。我见他一拳打在九弟胸口，九弟胸腔被打得塌陷进去，口中狂喷献血，身子倒飞而起，跌落在死尸枕藉的血泊之中，两腿瞪了瞪，便不动了。我悲愤交集，一疏神，不防玉施主猝然奋起反抗，右脚一跺我的右脚面，趁我疼得下蹲之际，双肘反撞，摆脱了我的控制，随即和我打斗起来。
       想我黑山九鬼平日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自问算不得什么好人，但兄弟间情深义重,眼见同甘共苦、 亲如手足的结义弟兄一个个倒下，陶大哥痛心疾首，悲愤欲绝，手指石惊天愤然怒吼：‘你好，你好，好个大英雄！狡兔死，走狗烹。如今你还未得手，就要杀人灭······’一言未尽，被石惊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咽喉，大哥狂怒之下近乎疯狂，低头咬向石惊天手臂。石惊天手一抬，一拳打得陶大哥门齿皆落，满口流血。
       我惊呼了一声，一走神儿，玉施主脚下一个‘浪子踢球’一脚踢在我的裆下，痛得我身不由己弯下腰去。玉施主又一个‘窝心脚’踹在我胸口，我身子倒飞出去，眼见那边石惊天双手扳着陶大哥的头顶和下颌用力一拧，拧断了陶大哥的颈椎, 陶大哥双目圆睁，死相极惨。我跌落在地，后脑勺在地上一撞，也昏厥过去······”
       那僧人苦果泣诉了以上一番经过，娘和我听得惊心动魄，呆若木鸡。苦果师傅抬袖拭了拭满腮泪水，继续讲道：“待我恢复知觉，苏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一间黑屋子里，一翻身，触手都是死尸。我身上伤处兀自隐隐作痛，我挣扎着坐起来，借着窗棂间透进的月光，瞧见屋子里停厝着一排死尸，都是我们一干难兄难弟，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望着结义弟兄们的尸骸，我心如刀绞，想起过去一起甘苦与共的时光，看着眼前尸骸狼藉的惨状，想想以后一个人孤零零亡命江湖，忍辱偷生、苟延残喘，窝窝囊囊度过余生，实是生不如死,心底萌生起轻生之念。
       这时窗外阴云遮月，夜色黯然。我只觉自己的前途也是一片黑暗，心想：都说人的一生，八字造就。生有处、死有地,也许这间阴暗狭小的黑屋子冥冥中便是结束我碌碌一生的最终归宿。想自己幼读诗书，胸怀大志;成年后屡试不第，良心丧于困境,沦为草寇。正是：教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心高命贱，宿命如此，争亦枉然。忆想兄弟们歃血结盟时慷慨立誓：不求同生，但愿同死。而今八个结拜兄弟携手九泉。自己岂能独活于世？少了我，‘黑山九鬼’岂不名不副实?我当时心一横，吃力的站起身，解下腰间丝绦，用力甩过矮屋房梁，两端系在一起挽了个活结，双手拉着绳套将身吊起，头颈探进绳套。
       蓦地里，夜空中响起一声霹雳，我猛地一惊，双手一松，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疑问：弟兄们都已罹难，何以我会侥幸活转来？是了，我当时是被吉林豪绅玉大官人打伤的，他的武功和我只在伯仲之间，他原是养尊处优个达官贵人，心慈手软。我昏厥在地，他不为已甚，并未在意我是否气绝。想来石惊天杀死我八个弟兄，玉家援兵已至。石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再察验我是否真的已死，大概在他眼里，我这人瘦小枯干、其貌不扬，一直也没放在眼里，我因而侥幸免于一死。
      想我大难不死、劫后余生，正该为弟兄们报仇雪恨，揭穿石惊天的险恶用心，褫其华衮、示人本相,令他一番阴谋诡计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我此刻一时糊涂，轻生自缢，岂不正遂了奸雄之愿？
此际我心生悔意，脖颈上的丝绦已渐渐收紧，扼住了咽喉，任我竭力挣扎，却已无力自救。
      我垂死挣扎，惊动了值夜的两个小沙弥，战兢兢挑着灯笼走近观望。见我满身血污吊在房中，舌头伸出口外，形象可怖，两人以为是僵尸诈尸，吓得扔了灯笼转身就跑。
不久，寺中长老闻讯赶到。当时我已奄奄一息，长老命人将我救下，抬到禅房。
      我缓醒过来，交谈中见长老是位有道高僧，便将自己弟兄受人利用，为虎作伥，结果被辣手灭口，落得八个弟兄身死异乡，仅剩下自己苟全性命的一番经过和盘托出。
       长老听后合十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一念不仁顿入魔道，为虎作伥岂有善果？施主孑遗之身，还望自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我惭愧地说：‘小人作恶多端，自知罪孽深重。如今死里逃生，两世为人，富贵荣辱都看得淡了。只是结义弟兄们的血仇不能不报，我不能让弟兄们不明不白地含恨而死。’
       长老道：‘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虽过去行止有亏，但经历生死波折，勘破善恶因果，幡然醒悟、洗心革面，未始不能重做新人、重获新生。’
       我屈膝跪下，说：‘小人过去与一班臭味相投的结义兄弟落草为寇，杀人越货，神出鬼没，被憎称‘黑山九鬼’。不以为耻，自鸣得意。不想恶有恶报，受人愚弄，几乎尽数成了亡命异乡、含冤莫白的游魂野鬼。劫后余生，看破险恶江湖的尔虞我诈，小人已厌倦红尘，愿皈依佛门、修身忏悔,恳求大师为我剃度。
       那长老法名海灯，本是慈恩寺的方丈，年高德劭。他见我悔过心诚，便收我为徒，为我剃度，取法名‘苦果’。
       翌晨雨止，方丈吩咐僧人将我八位弟兄的尸骸堆柴焚化，诵经超度。事后有人来过问尸首下落，师傅带他们看了掩埋骨殖的坟冢，将此事遮掩过去。来人不想寺中僧人会包庇素不相识、一贯行凶作恶、劣迹斑斑的盗匪，因而并未生疑。
       半年后，海灯师傅圆寂，我离开了慈恩寺，一路化缘来到吉林。打探到石惊天已入住北山玉园。我到过庄园前，见庄门匾额也已更换为‘玉石山庄’。可想而知，石惊天已彻底博得玉财东的信任。
       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戳穿石惊天的奸谋，暗中在北山一带打转，佯装化缘，窥探时机。后来发现玉夫人时不时常到吉林城中观音院进香祈福，我便来在这观音院挂单，寻求接近玉夫人的机会。
       我以离山赴盛京时贴身携带的大叠银票买通了住持，成为观音院贵宾、待遇优崇,平日深居简出，守株待兔，只等玉夫人来寺院降香，寻机会面，说明真相，揭穿石惊天的本来面目。今日天假其便，幸会玉夫人，故不揣冒昧，披肝沥胆据实以告。小僧所言句句实情，决无诳语。而今玉施主开门揖盗，引狼入室，处境已岌岌可危。望玉夫人及早警醒，回去后，暗地提醒玉施主早作戒备，防患未然，以免变生肘腋、追悔莫及!”

幽谷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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